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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米中文网 > 郝克绿荷 > 第12章 狐藏千年宝如山
 
达达新先云:狐能活千年,狐之爱藏取之有道。千年狐藏,宝物如山。

这是俺爹讲的一个关于俺爷爷的故事。

爷爷讳余石胄,字伯韬,于光绪27年考上了京师同文馆,这在当时的农村不亚于中状元。太爷高兴地奔走乡里,杀猪宰羊摆村宴,乡亲们都说俺家祖坟冒青烟哩。同文馆隶属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开设多种外语学科,是清廷培养译员的学校,起初只招收八旗子弟,后来满汉全收(辛亥革命后,改称北京大学)。爷爷在同文馆读书8年,毕业后一德国洋行高薪聘请他去做译员,他回家和太爷商量,太爷用烟袋锅敲着炕沿儿说:“洋毛子是啥东西,打死也不给他们做事!”于是,爷爷尊听父命,拉着几个叔伯兄弟在京城一古街开了一家叫做吉祥阁的画店,专门收购、出售名人的墨宝字画。由于爷爷见多识广,经营理念超乎常人,几年下来吉祥阁几经翻新和扩展,生意日渐规模。

这年春天,店里来了一个60多岁的老者,穿着布袍烂鞋,瘦长的脸留着长须,戴着无框的水晶眼镜,灰色的长衫皱皱巴巴,上面还沾着草屑。此人一进店,照直朝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奔去。那是蒋廷锡的逸笔荷花,画中荷箭亭亭,荷叶田田,色墨并施,神韵生动。老者在画前站了有一顿饭的工夫,引起了爷爷余石胄的注意。他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对老者说:“对不起先生,这幅画是俺们店的镇店之画,是不出售的。”

老者说:“这画正是我要找的。”他将自己的目光移过来,“蒋廷锡人称蒋包拯,一生为人刚直不阿,秉公执法。见画知性,今儿个让老朽大饱眼福。你看,画中之荷出淤泥而不染,高雅脱俗,没有一丝的媚俗之气,真乃见骨见风者也!”

几句话一下子说到了爷爷的心里,看来他今天遇到了一位行家里手,突然改变主意说:“老人家,只要您喜欢,我余某愿意忍痛割爱!”

“这……”老者犹豫了一下,“可我今儿个没带钱来。”

我的另外几位爷一个劲地朝兄长使眼色。爷爷知道他们是怕上当受骗,微笑着说:“老先生尽可将画取走,钱的事可日后得空送来。”

老者一听面露喜色,接过画如获至宝地匆匆离去。

爷爷余石胄在几个兄弟眼里虽然有极高的威望,可他却又是个怪人。他平时从来不糟蹋一点儿东西,有一次聚餐他不慎将一个饭粒儿掉进饭桌的角缝里,用指甲挖了一顿没挖出来,然后又掏出一个银挖耳勺,才将那米粒儿抠出送进嘴里。在他的影响下,几个兄弟从来不敢浪费一粒粮食。说他小气比谁都小气,要是大方起来,几百、上千的银子打了水漂,连眼都不眨一下。

事后,正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左等右等不见那老者送钱来,一晃就是两个多月,几个弟弟话里话外都在埋怨爷爷的不识时务,那幅画至少也要值500大洋,够得上哥几个一年的花销。爷爷一笑置之道:“我倒是不那么看,那画并不是烧毁、撕掉,咱这儿是没有了,可在他那儿却还能够物尽其用,这就不算是可惜了。”

几个弟弟哑口无言。

转眼到了雨季,店里的生意较之往日清淡了一些。这天一早,电闪雷鸣,爷爷领着几个弟弟拜完了文武财神,消闲下来。突然,一阵旋风把店门吹开,旋即闯进来一个人,来人夏布长袍被雨水淋透,紧紧贴在身上,酷似一个落汤鸡。那人用鹰爪一样的枯手抹了一下脸,爷爷一看叫了一声:“是老先生?”赶紧拿来一条干毛巾递过去。

爷爷取来自己的长袍叫老者换上,老者哈腰捡起地上那个带来的湿淋淋的布袋,递给爷爷说:“这里是500大洋,掌柜的觉得少了,老朽日后再送来补齐。”

“不少,不少!”爷爷见老人雨天前来送银,很是激动。

老者坐在红木太师椅上,饮毕一壶茶水,还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眼看饭时已到,爷爷说:“请老先生在小店用便饭吧。”老人没有拒绝,反而问道:“有酒吗?饭菜好坏不拘,没酒可不行。”

爷爷哥几个平时滴酒不沾,他赶紧去了酒店,顺便在延寿街给老先生炒了两个菜。

回来后,老先生却又说:“我要酱猪爪。”

爷爷折回去,又买来了两个猪爪。

谁知老人又说:“听说延寿街的腊肠不错呀,咋就不知带一根回来?”

爷爷一听,又返身去了一趟延寿街,把几个弟弟气得牙根痒痒。

爷爷恭敬地给老者斟酒,老者对其他饭菜不屑一顾,自顾自伸出鹰爪一样的干手抓住猪爪腊肠吧唧吧唧吃起来,喝到兴起,索性脱了精湿的布鞋盘腿坐在太师椅上,一股难闻的气味儿从他身上、鞋子里弥漫开来,爷爷的几个弟弟都没有了食欲,纷纷退避,只有爷爷耐着面子奉陪着。

吃喝已毕,老者起身告辞,对爷爷说:“我看你还够个朋友,日后我免不了叼扰。”

爷爷把他送到门外,客气地说:“得空儿您再来!”

此后,隔三差五地,那老者就真的来“叼扰”了,他对店里几个人的脸色视而不见,只管自己大吃二喝,边吃还边抠着脚趾缝里的臭泥。爷爷和他谈得很拢,他劝说几个弟弟君子人不拘小节,可几个弟弟就是拗不过这个弯儿,每逢老者一到,开饭时他们都不上桌。每次老者一来就酩酊大醉,有一回竟然醉得钻进桌子底下呼呼大睡,样子叫人十分恶心,而爷爷却把臭烘烘的他弄到了自己的床上。

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10多岁的孩子,一身仆人打扮,打听到吉祥阁,将一份大红请柬交给了爷爷。爷爷打开一看,见上面龙飞凤舞写到:

余石胄先生

谨订于今晚敬陈薄酌候驾光临

胡主敬识

打发走小童,几个兄弟围拢上来,对这个“胡主”猜三道四,问爷爷说:“他是谁?”

爷爷说:“他就是经常来咱吉祥阁,叫你们讨厌的那个食客老者。”

几个兄弟嘲笑着说:“这种人还会有回请的诚心,说不定有求于咱吧?”他们都不愿意爷爷去赴约,爷爷说:“宁失江山不失约会,生意人讲的就是这份诚信。”

黄昏时分,爷爷果然被一顶小轿接走了。出了城郊,爷爷偷偷掀开轿帘朝外窥视,见4名轿夫竟然是4只剽悍的公狐,背上驮着轿杆,行走如飞,直向深山老林而去。

天马上黑透了,随着一声“落轿——”爷爷走出轿子,眼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青砖抹缝门楼,门楣和翘檐张灯结彩,很多陌生的男女老少等候门外。那位老者也盛装出门迎接,爷爷被眼前隆重的场面所震惊,对老者拱手施礼。老者“哈哈”大笑道,“今天是姑爷与小女的大喜之日,不必拘泥于小节。”说着,几个下人走上来给爷爷披红挂绿,推推搡搡让进了一个宽敞的厅堂。接着,几个花枝招展的丫头搀来了一个顶着盖头的窈窕女子,鼓乐声起,爷爷就跟这个女子稀里糊涂地拜起了花堂来。

老者喜眉笑眼地坐在高堂的位置上,接受着爷爷和女子的礼拜,然后走下来对众人说:“我相中的女婿,一准不会错!”说着,就命爷爷去揭女儿的盖头。这时的爷爷完全成了一个被操纵的木偶,尽管如此,在掀开盖头的瞬间,他还是被女子的美丽所震惊。

随后,就是大摆延宴,众人觥筹交错、喜气洋洋。待宴散人去,老者拉着爷爷的手,说:“姑爷,休怪我做事冒昧,小女虽然不才,倒也是女中之凤,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不知姑爷意下如何?”要说爷爷也该到了成家的年纪,只是没有遇到一位称心如意的女子,而今老者有意将心爱的女儿与他撮合,他只能顺水推舟了。

接着,老者带着他走进了自己书房,就见整个房间里都被书画塞满,一股纸墨的清香扑鼻而来。爷爷本来就爱画成痴,他应接不暇地展卷观赏,这些书画皆为唐代以来的名人所作,大多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品杰作,分门别类按照朝代庋放着,其中近代的就有唐伯虎、仇实父、文征明、郑板桥、大涤子甚至还有郎世宁的画。面对这浩如烟海的收藏,他目瞪口呆了。

老者说:“姑爷,实不相瞒,老朽终生只有这一爱好,至今已收藏千年。通过近一年的交往,我知道你是位可信赖之人,所以把小女许配给你,将这些画卷作为陪嫁,保证你日后不用愁烦。”

爷爷跪地而拜,张大了嘴吧竟然无言以对……

俺爹说,第二天,爷爷就带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这就是俺爹的“大娘”,由于她婚后始终没生育,俺爷爷后来又娶了一房,也就是俺爹的亲娘,余家才有了俺们这些子嗣。

自此,吉祥阁在京城一带名声鹊起,那些达官显贵、各大财阀,为了附庸风雅不惜重金收藏吉祥阁的真品绝迹,但爷爷卖出的画是有数量限制的,取之有度、售之有节,所以流入市场的更是寥寥无几。

全国解放后,吉祥阁大部分的门面被没收充公,随之搬进来许多住户,这里一下子成了一个大杂院。后来实行一夫一妻制,一般是二房或者三房退让,但是俺的那位大奶奶却主动采取了退让,并且一去杳然。俺爷爷一气之下,搬回了农村的老家,守着了太爷留下来的几间破土房,一家人显得拥挤不堪。自此,爷爷就开始跟俺这个名正言顺的奶奶玩起了失踪,他一年之中大约要失踪两三次,少则一个多月,多则两三个月,俺奶奶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他跟大奶奶团聚去了。反正爷爷回来后,都会带来家中足以维持生计的东西。

爷爷在1955年寿终,俺的那位大奶奶终于出现在爷爷的丧事上,她扶着爷爷的棺材,娇弱无力地叫了几声“伯韬”,泪如雨下。见她仍然是刚一过门时的20来岁的样子,只是更加平添了几分妖娆的魅力。发完丧,她留下了许多幅画,然后真的一去不回了。

俺爹说,只有爷爷和俺那位大奶奶知道深山之中的那个“藏画洞”,他们始终没把确切的地址告诉给后人,因为俺爷爷对奶奶所生的这些孩子都不太满意,这些孩子多为纨绔子弟,养尊处优,只知道享受,脑子里有太多的俗尘杂念,不能让之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让他们忍饥挨饿、流离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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