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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米中文网 > 郝克绿荷 > 第58章 前世骷髅
 
宣德3年,山东人李赤中举还乡,同窗好友弹冠相庆。李家世代为官,在当地称得上是大户人家,大宴宾客3天方毕。宴后,年轻气盛的李赤便携好友赵敏之一同去蜀州游玩。

一路上,逢山看山,遇水观水,凡是古人行迹所至,无不凭吊留题。

一日,行到山东汶上县,见一簇林木苍秀,林中隐隐露出两个庙宇的兽头脊角。李赤在船中望见便问船家这是什么地方,船家说:“这红庙叫闵子祠,是个古迹。”李赤说:“既然是闵子骞大贤古迹,不可不到。”说着,叫船家拢船靠岸。

船家叮嘱说:“公子,日已偏西,还是赶路要紧。”

“哪有遇到圣贤不去拜瞻之理?”李赤说。船家拗不过,只好落蓬将船弯近庙前。

李赤带了笔砚,便拉着赵敏之一起弃船登岸。

只见路径曲折,走到大殿约有半里路。李赤拜罢,对赵敏之说:“昔日闵子不仕权贵,逃汶上以辞,成了千古大贤。”赵敏之说:“他一个圣门大贤,你我怎能与之相比?”

李赤说:“乃是鸿鹄之志无用武之处也。”

此时,已是薄暮时分。忽见一妙龄女子进到殿来,宛若一股清风袭来,暗香涌动,二人皆为震惊。只见她发才披肩,淡妆素服,袅袅婷婷,真如瑶池玉女下凡,缙绅闺秀也不过如此而已。

女子放下手中包裹,在闵子像前祭拜过,瞻视良久,轻叹一声,吟哦道:

千古权门贵善辞,娥眉何事反趋之?

只因深信尼山语,磨不磷兮涅不缁。

李赤听罢,惊得满身汗下。平日他自恃才学骄人,13岁时便以案首进学,将别人不看在眼里,谁知此女子诗才如此高美,真令人愧死。他沉吟片刻,依韵和诗一首道:

又见千秋绝妙辞,怜才真性孰无之?

倘容秣马明吾好,愿得人间衣尽缁。

李赤的词句句深婉,含着称扬不尽之意。

女子听罢,不禁面红过耳,遮袖偷觑过来,见李赤生的面如美玉、体若兼金,不禁怦然心动,燕语莺声道:“尝谓天下无才,谁知转眼便遇知己。”

李赤暗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成全天意安排。

这时,船家赶进庙来催促道:“天色已晚,请公子快上船,还要赶宿头呢!”

李赤说:“当面遇知己当面失之,殊可痛恨!”

赵敏之劝道:“李兄,天涯何处无芳草?”

李赤怎听得进去,走到半路,重又折回。再与女子攀问,方知与自己同路,遂相邀同船而行。

来到船上,李赤略备了酒食,酒酣耳热之际,便拿出琴来弹。那女子似乎也懂音律,弹至韵浓处,竟黯然神伤。

“姑娘想必也精通琴韵?”李赤问。

女子道:“小时候在家里学过一点,略知皮毛,两位相公见笑了。”

李赤于是把琴交给女子,女子弹了一曲《轸泛弄》,琴声缱倦缠绵,九曲回肠,李赤好像听出了卓文君的真情。穷书生司马相如琴挑富家女卓文君的典故,弹琴人没有不知道的。

这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把李赤喜得几乎到了疯魔之状。

赵敏之不懂音律,插不上嘴,只好一人回了船舱。

误了投宿时机,夜里只能就于船上,李赤索性与那女子坐在船头。女子姓山名惠,其祖上也是官宦人家,只因父亲为官得罪了奸佞,被贬北疆,后饥顿而死。山惠母女千里迢迢返回故里,却已是时过境迁、举目无亲。不久,母亲病殁,山惠变卖家当葬母,无以为家而四处漂泊。

李赤听后,问山惠:“可愿与我同游?”

山惠掩面不置可否,看样子已然应允。

随后,二人商榷走陆路还是走水路。山惠说走陆路,李赤非要走水路。当然山惠还是依从李赤,经荆州,从三峡入蜀。

整个晚上,船头的李赤艳福齐天,吟风弄月、和诗作对,船舱的赵敏之却有些不平,他其实对女子也有三分倾慕。当下无聊,偷偷把女子带来的包裹打开,只看了一眼,就把腿都吓软了。原来里面是一个骷髅头,莫非这个娇滴滴的女子是鬼?看船头李赤与那女鬼彼此欲结丝萝,怎敢过去提个醒。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女子回到舱中,赵敏之体如筛糠,将李赤拉到船头告诉说:“李兄,那女子是个鬼,怕是索命来的。”说着,把骷髅头之事说与李赤。

李赤还在回味中呢,一听说霎时魂飞魄散。怎么办?逃吧。两人令船夫一气划出几十里,船上的一些用品也未带齐,匆匆找了个船多的码头住下了。

如此惊惧中过了3日,这才重又租定了一条船,溯流而上。

谁知到了半夜,女鬼又来了,轻声低唤着:“李公子,可否出来一叙?”

李赤早已吓得冷汗淋漓,怎肯出舱半步。只听那女鬼嘤嘤啜泣道:“难道天下尽是背信弃义之人?我山惠虽为女流,且懂悯才惜情,况巍然一丈夫乎?”

船舱里的李赤冷汗过后,又羞愧难当,燥热不堪。罢罢罢,是死是活也要出去会一面,不顾赵敏之阻拦,走出舱来,强作笑颜说:“叫山惠姑娘久等了。”

“唉,”山惠道,“小女子久慕李公子才气过人,冒着违规律条之险在闵子庙苦等三年,实不相瞒,那日邂逅乃小女子刻意而为。我身为鬼类,不能与公子行周公之礼,只想与公子结友。”

听罢山惠所说,李赤更是羞惭。转移话题道:“山惠姑娘生前拜师何人?”

山惠道:“想我闺中弱女,职在苹蘩,怎敢越礼延师以炫名?但六经俱在,坐卧求之有余,又未尝无师?”

“山惠姑娘才思过人,实属可惜。”李赤扼腕叹道。

“小女18岁那年,母亲亡故,被当地一恶痞看中,想纳为妾,我怎能与他苟合,遂悬梁自尽。”

“可怜,可叹。”李赤简直无以言表了。

“这次与公子谋面,实属小女梦寐以求幸事,本想与公子一同游蜀,怎奈被公子看出破绽,公子非要走水路,山惠只能相陪到此了,前面不远就是山惠即将投托之人家,到时公子一看便明。”

这时,天色微明,山惠怕见光亮,李赤请山惠到了舱中。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船行至一个码头,有几个妇人背着水罐来到河边打水,山惠一见到她们泪流满面,指着其中一个孕妇道:“那个姓王的孕妇,既是我来世托生的宿主。她因我迟迟不肯托生,已怀孕3年,今既然见到了她,是我命所归吧。”

山惠又对李赤说:“婴儿生下3天后,你到家中寻访,要是婴儿见到你一笑,就是我还认识你。18年后的今天,在杭州的天竺庵外,我再与你相见。”说着,山惠拿出包裹里的那个骷髅头说,“这是我前世的骷髅,到时你只要敲打它3下,唤我3声,我会在庵里听到你到来的消息……”

说完,山惠化作一缕轻烟,飘出了船舱。

“山惠,山惠!”李赤抱着那个骷髅头,大哭不止。

李赤叫船家拢船靠岸,带着赵敏之投宿在了一家客栈,客栈紧邻的就是那姓王的人家。这天夜里,果然传出婴儿的哭声,孕妇真的生下了孩子。

一直过了3天,李赤冒冒失失非要去看新生的婴儿,赵敏之强加阻拦,道:“李兄,你是不是有病了?”好在那家孕妇也没避讳,一见那婴儿,果然朝着李赤一笑。

这一笑,李赤已经铭心刻骨。他提笔在王家的墙上作诗云:

芳草随花发,何曾识认春。

但除知己外,何处觅知音?

……

18年后一天,李赤到杭州赴约,他正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找天竺庵,便拿出那具骷髅头轻轻敲了3下,随口唤了3声:“山惠,山惠,山惠……”

这时,在一片竹丛的后面,飘出一个尼姑,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施主,刚才可曾唤贫尼?”

李赤抬眼望去,但见她生得美如珠玉,秀若芝兰,洁如冰雪,淡若烟云。古称西子、毛嫱,想来不过如此!他问道:“你是山惠?”

尼姑微微一笑,道:“施主搞错了,贫尼不是山惠。”说着顺下了眼。

“没错,”李赤说,“除了山惠,没人会有这等风骨。”

“多谢施主溢美之词,贫尼告辞回庵。”说罢,飘然而逝。

“山惠,山惠,你我何时再能相见?”李赤紧追几步,但尼姑早已不见踪影。这时,前面果真出现了一座烟雨笼罩的尼姑庵。

李赤黯然泪下,对着骷髅头道:“山惠,难道你我竟是这般有缘无分?”

从杭州回到家中,李赤一直抑郁寡欢。他认定,那个尼姑就是山惠,可是她却不能和自己相认了。

这样过了5年,突然有一天骷髅头开裂,李赤以为和山惠的缘分已尽。就在这一天,李家的门外来了两位化缘的尼姑,一位老尼,一位是漂亮的年轻尼姑。年轻尼姑来到李家门外,突然头部剧痛,竟至昏厥。

李赤正独自怅惘之时,家人慌忙来报,李赤抱着骷髅来到外面,一见那昏迷中的少尼,大叫了一声:“山惠!”

那位老尼见李赤见到小尼如同见了久违的亲人,又见他手中的骷髅头很是纳罕,问道:“施主,是否与我弟子沾亲带故?”

“大师,”李赤道,“何止如此,我与她乃前世之缘呀!”说着,便将旧事草草说了一遍。

“阿弥陀佛,看来小尼惠安就要了却这段尘缘了。”老尼说,“如此看来,这个骷髅头,便是信物了,贫尼自该成全。”

李赤命丫鬟将山惠抬进厅内。他急忙将那具骷髅交与老尼,老尼对着骷髅念起了咒语,说也奇怪,很快骷髅的裂隙复原了。

小尼惠安醒来,见老尼已去,自己躺在了李赤的怀里。李赤流泪道:“山惠,我等你整整23年啊!”

醒来的山惠说:“难道我是在梦中不成?相公,我既已出家,可5年前匆匆一面,梦中总是有一个类似你的身影在飘动,也许就是前世之缘吧?”

“山惠,”李赤拿过那具骷髅头说,“这就是你的前世,你曾将它交与我为信物,如今骷髅开裂,才等来了你呀!”

“我的前世……”山惠摸着骷髅,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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