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过站在房间门口, 看着客厅里的林问，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此刻更是被抿成了一条直线。
那里，林问无意识地在阳台走动着, 步子不急不缓，看上去挺正常的。
但前提是她没有在这半个小时里一直只重复这一个动作。
如刘逸所说的，林问慢慢地愈发变得焦躁，但与此同时, 还出现了一个问题——
她开始极度缺乏安全感。
只要沈过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林问整个人就会变得异常的不安, 经常性地只重复一个动作, 就像现在这样。
可她不说, 宁愿自己一个人默默忍耐, 如果不是沈过自己发现，这样的时间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眼看面前的人还在一直重复，沈过闭了闭眼，率先败下阵来。
她从房间出来, 走过去, 然后从身后拥住林问，怀里的人被抱得一僵, 终于停下来了。
“你是不是不想我离开？”沈过缓缓又温柔地出声询问。
但林问没说话, 她背对着沈过, 也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为什么不和我说？”沈过又问。
这一次, 林问动了，她从沈过怀里转过身来，反抱住她，然后闷闷出声：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
她的语气里藏着掩饰不住的低落，但是当闻到沈过身上熟悉的气息后, 内心的焦灼感瞬间缓解了不少。
沈过心疼，她轻轻拍拍林问的背，温柔安慰道：“没关系，难受就和我说”
“嗯”
林问应声，她耷拉着脑袋在沈过的肩膀处蹭蹭，很是眷恋。
安全感重新回归。
……
书房里
木制桌前，林问咬唇看着上面的字帖，眉心的皱褶深度已经达到了抚不平的程度。
焦虑感还在持续加重，她原本是想通过练习书法来达到转移自己注意力的目的，只是看样子，好像又被搞砸了……
字帖上面的字迹看起来凌乱不已，毫无美感，更不用谈什么笔锋这种高级玩意了，而且字帖旁边的空白之处更是沾满了星星点点的墨水。
让人焦躁的同时，也很想毁掉……
“我来教你写吧”，沈过从背后拥住林问，带领着她执起桌上的毛笔，她已经注意到林问情绪不对劲有好一会儿了。
这样的姿势很亲密，肩碰肩，手碰手，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绕也绕不开。
但林问心里的烦闷之意却更明显了，尤其是当看到沈过那柔嫩白皙的手掌因为接触自己而沾染上墨水时。
“我不想练了”，她径直推开面前的人。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恶劣的态度，林问又抿了抿唇：“抱歉”
沈过有些猝不及防，但回过神来后还是又温柔地安慰：“没事，那你去休息，我来收拾这里好不好？”
“嗯”
林问出了书房的门，只是离开前，她又转头看着那头在忙碌的身影，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握紧。
她不想这样的……
对不起……
……
沈过整理完后就重新回到了客厅，陪着林问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和她一起看着投影大幕里的电影。
只是没一会儿，沈过就觉得自己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屏幕里的画面一下子就变得模糊起来，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治疗中，不只是林问，沈过所需要花费的精力、体力、时间都不少，甚至，比之更甚。
之前一直在靠毅力死撑，但是毅力也总会有消耗干净的那天，眼下，她就已经开始有些坚持不住了。
大屏幕里的电影即将迎来高潮，但林问的视线却在此时转移到了沈过的身上，然后听着她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稳。
那娇美的面庞上有一丝调皮的乱发，林问轻轻伸手，又轻轻地给绾到沈过的耳后，然后看了她，好久好久……
她知道，沈过很累，可她不想她那么累……
所以，要快点好……
……
等沈过醒来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了，只有还未消散的晚霞在留恋着今天。
她下意识想找林问的身影，但客厅里却空无一人，只有厨房里有着微弱的光亮。
沈过起身过去，就看到——
林问站在那里，窗外是略微昏暗的云层，但云层里又有着一线的曙光，她那好看的侧颜就半照映在那曙光里，朦胧又唯美。
此时的厨房并没有开灯，只有油烟机亮着一小盏的暖光灯，照在雾气腾腾，还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小煮锅上。
是烟火的味道。
沈过突然觉得，别人都羡慕诗和远方，只有她希望能将自己的理想和未来都格局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或者，将之都牵系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氛围有些好了，沈过没去打扰，最后还是林问转头看到的她。
林问：“醒了？”
沈过点点头，走过去：“怎么不叫我？”
林问：“看你太累了”
沈过摇头：“我不累”
真的……你在我身边，就永远不会累……
起码那种精神上的蓬勃感，只有林问在身边时，沈过才能感受到。
……
结束晚餐后，沈过像往常一样，给了林问一个拥抱，这是她们之间已经默认的，相互道晚安的信号。
林问现在还是不爱说话，不喜欢说“早安”，也不喜欢说“晚安”，所以行动有时候就显得尤其的重要。
沈过并不浪漫，但她还是想在林问觉得舒适的范围内，给足所有的仪式感和安全感。
夜幕降临后
林问并没有睡，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然后在书桌椅上坐了下来。
书的名字是《伯恩斯新情绪疗法》，这是刘逸推荐过的，他听说这本书对抑郁症的治疗很有帮助，所以林问有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去尝试。
她说过，她想好的，也一直都有在为此努力。
《伯恩斯新情绪疗法》已经翻看过半了，但其实前面的内容林问还是陌生得很，几乎没什么印象，即使上面还写满了之前记下的很多笔记和重点。
她的记忆力和注意力自服药起就开始呈断崖式下跌，有时候甚至连昨天和今天都分不清楚，眼下强行要看一本书，说实话，其实真的有些勉强了。
书上的字迹又开始从清晰变得模糊，林问闭了闭眼，情况才好了那么一点，可没过一会儿，视线就又变得模糊。
又开始了……
躁意不自觉地在胸间翻腾着，林问想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却无济于事。
甚至最后走进浴室，用冷水冲了几次，她心里的焦躁都没有丝毫缓解。
直到——右手的胳膊不小心被笔尖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产生明显的刺痛后，心里的那股躁意感忽然间就消散了很多。
林问愣愣地看着那支笔，然后，眼神瞬间就沉了下来……
房间里，书页的翻动声在安静的室内响了很久，房间的光亮也一直持续到凌晨几许，才终于熄灭。
而那只玉手，也终于变得，血肉模糊……
……
是夜
林问捂着胸口蜷缩在一团，身体克制不住地弓起，却还是缓解不了丝毫的疼痛。
她浑身身下都只有一个感觉——疼……很疼……哪里都疼。
她能感觉到，胃在不停痉挛，肺在不断地抽搐，颅内像是有一把锋刀，一刀一刀插进人的头皮里，然后将神经元一个一个地切割掉。
偏偏这种疼只会让你的大脑愈发地清醒，连昏厥都不可以，麻木也做不到。
原本以为早就枯竭的眼泪此时如断了线的珍珠，怎么都停不下，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傻傻分不清。
一直到唇被咬出了鲜红色的血，看上去妖媚不已，林问都没有叫唤出声。
沈过就在隔壁睡着，她已经很累了，所以，她不想打扰她……
意志还在苦苦地坚持，肉体和灵魂还在打架，还在透支。
不过好在疼痛是间断性的，每当林问以为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又有了片刻的缓冲时间。
但她太累了，只要痛感一停止，就会睡死过去，可随即，就又被疼醒过来。
就这样，疼了又醒，醒了又疼，如梦魇般，一遍又一遍循环，折磨着人脑海里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直到深深陷入皮肉里的指甲掀了盖，指关节拧到脱血，才这么慢慢地到了天亮。
大概六点，沈过在外面敲了敲门：“问问，起来了吗？”
林问看着天花板，眼神麻木，没有丝毫反应。
门外的人没有得到回应，以为她还未醒，所以没多久就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林问才慢半拍的从床上爬起，走下床。
她看着面前的人，其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一例外的全是惨白色，带着明显的病态。
原本灵动的眸子此时黯然无神，像一摊平静的死水，眼眶微微像内凹陷这，里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垂在两侧的手臂异的常纤细，好像一掐就能断，弱风扶柳的，除此之外上面还全是密密麻麻结了痂的划痕，瘆人得很。
为什么这个人这么憔悴？林问觉得有些奇怪。
所以，她摸了摸镜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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