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几乎没有犹豫。但是即将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口时，他却突然想看看司南。
如果，如果他选择了她……只是如果……
他胸口有些泛疼，轻笑道，“怎么会啊，司南，我只有一条路，只有复仇。”
司南似乎已经料到了这样的回答，慢慢地摇摇头，舒了一口气，缓缓笑着，道，“谁说不是呢……这只是你，选择了一条再没有分歧的路。”
他垂眼，道，“司南，等我复仇回来，我会……”
而台上的女子，却已不想再听这个回答的后续，落落大方地从座位上站起，面对他，淡声说道，“早已回不去了。”
他心上一惊，却想到了庭院中那个保护她，会让她体贴地问候一句天亮了的男子，愤恨地话几乎是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因为什么？”他嗤声冷笑，“说到底，你就这么愿意嫁给别人！”
她微呆，愣愣地看向顾常，随后缓缓的，无声而自嘲地笑了。
“是啊，嫁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她低低地笑了一声，道，“顾常，我问过你，你一直都在那里，为什么不去找我。你说，没有山贼会上门打劫的。”
他是说过这样的话的。他蹙起了眉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起，只冷道，“那又怎样。”
她垂下了眼帘，复而抬眼，看着他，问，“那么，现在，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却没有回答，气极反笑，冷冷地勾起唇角，笑道，“所以呢？就算我回答了你，你不跟我走，我的回答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目光不动，直视看着他。
他渐渐哑声。良久，他平静了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司南。”沉默了一瞬，道，“我，来接你。”
他会将她保护得很好……等他复仇之后，他和她也会很好。
他说着，她却没有了回应。
顾常沉着脸，皱眉上前，强硬地拉过司南的胳膊，将她从那惹人嫌的高台上拽了下来，道，“跟我走。”
司南被拉得一个踉跄，顾常蹙眉将她身子稳住。见她，依旧那般，定定地看着他。
他手下的力道极大，捏着她的胳膊好似要捏碎了一样。但她此刻没有回复一个字，手臂疼得令她咬紧了牙关，她却没有动过一下。
连疼，都不会说了么？
转而，他又有些嗤之以鼻。
早在客栈里，山路上，她不是就已经不会说了么？
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个疼起来会向他撒娇哭泣的小姑娘了。
久久，他渐渐放开了手，别过了头，沉声道，“你不走，我还会来。直到你肯跟我走为止。”
他说完，穿着那身银装铠甲，不回头地往外走。他期望着她能说什么话来挽留他，所以他走得很慢，很小心，生怕绕了这份寂静，生怕她不会说话。
他不敢抓住她，所以万分期盼着，无论他如何对待她，怎样伤害她，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边转悠的小姑娘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无论如何都赶不走，紧紧地缠着他。
不是都这么说吗？离家出走的孩子，总有一天会再回到家……
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
似乎是想回头，却终未能回过。
正要抬步时，她的声音终于从身后淡淡的传了过来，却是他根本不想听见的话。
“你想方设法的带我走，也是没用的。“
他的心揪了一下。听身后女子的声音淡漠地，平静地，像是在叙述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的口气，道，“司南回不去了，世间没有什么是能回去的。”
——司南，你想方设法的留在这里也没用。
——顾常回不去了，世间没有什么是能回去的。
——……
——她就是这样，一旦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顾常一瞬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那个步子在半空中顿了良久，终究还是落下，冷笑一声离开。
庭院中的宁容与悠悠转醒，不抬头地把玩着手中的枫叶，日光下的倒影投在他的脚下，树叶摩挲，枫林静好。顾常带着一行人拂袖离去，男子的颓然与疲惫，再不比刚刚来的那股气势。
褚光有些兴奋，看来那姑娘还是向着自个儿公子的。正要对身旁的男子说出来开心一下，却见前厅门的阴影里渐渐走出来了一个人，正是司南。
司南站在日光下，风将她耳侧的发丝吹起，脸上的泪痕依稀，宁容与回过头看她。两个人在庭院中对视，许久，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后来也没有。
当日入夜，司南久久不睡，坐在窗边，不知瞧着什么。云拂在一旁也不便插话，只安静地在后面不远处陪着。
当日入夜，宁容与久久未睡，倚在门边，背着个包裹，也不知道在等什么。褚光在树后默默看着，也插不进去话。
当日入夜，莫云熙进皇城见莫臣，那名曾在壁春楼前，与司南擦肩而过地男子，正闲的无事，坐在皇城正门中，只是那么惊鸿一瞥，嘿，正瞧见莫臣早说不慎跌入山崖，生死不明的莫府嫡女，匆匆地被她爹送出城门。
身后，护卫兵百感交集，宁是再想插话，也插不进去一句话，直到天渐渐亮了，护卫兵才将男子摇醒。
“陛下，陛下，该上早朝了……”
顾将军府同样起了个大早，侍女将顾常的衣袍备好便离去。书房中点了一夜的灯，里面的人影依稀，侍女晨起时，还见书房中的人未睡。
“常爷……”书房门被敲响，外面的人，是随着顾常一起京上，来到将军府的。
顾常正穿衣袍，闻声蹙了蹙眉，“进。”
“是。”外面的人推门走进来，道，“云熙姑娘夜里来信，说莫臣已举荐一干官臣到太后面前，其中也有咱。这个，是名单。”
“嗯。”顾常取佩剑，将剑鞘挂在腰间，拭剑蹙眉问道，“赵德的死，查清楚了么。”
身边的人将名单放在桌案上，恭敬道，“禀常爷，还未。”
顾常冷冷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三个月了，还未查清？”
身边的人无畏道，“没有。”
顾常拭剑一顿，白巾从剑刃划过，落在地上时已被分割成了两半。眨眼间，他已将剑横在身边人的脖颈上，冷冷地睨着身边的人。
那人一愣。
他漠然道，“不用查了，到了阴曹地府，当故事讲给我听吧。”
那人睁大了眼睛，“你——”
“我？”顾常指尖抹过溅在脸上的血，放在嘴边，轻轻舔过，睥睨地上已死的人，冷道，“我是一定会去的，跟你们在同样的地方。”
他回过头，看向手中。现下，他手里握着的，应该是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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