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都是血,从门前一直延伸到墓碑前,云拂所在的地方。
“老先生……”
她在云拂身边停下,缓缓地蹲下身,害怕地不敢大声出气,看着云拂苍白的面色,仓皇抬起头,询问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先生,她怎么样?她……”
“尚可医治。”老先生却惋惜地摇了摇头,看向云拂腹部的伤口,道,“但已不乐观……还是位姑娘,老奴恐怕……”
“我呢?”她将手伸过去,放在老先生眼前,抬头满眼炽热的恳求:“我呢?我可不可以……帮忙?”
老先生微怔,旋即笑叹了一声,道,“一个外行人……罢了,也别无他法。你先按我的法子,将姑娘的伤口止血,稍后找几人搬到我屋中,再进行处理。”
“好,好……”
她边喃喃地点头,边回过头来看云拂,哽咽着,害怕着,捂住云拂腹部伤口的手不停地颤抖。
“让下,让——”
麻衣男子推开人群,眼前豁然明朗,正见几人抬走云拂,而司南站在院子里一瞬地失神,满手的鲜血。不知他到底看见了什么,陡然瞪圆了眼睛,大声惊叫出声,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脸上惊恐万状,五色尽失。
“救命,救救我……救命!”
司南回过头,亦在此刻回想起了方才老先生不合时宜说出的那两字“老奴”。
原来在这里活着的人,都不是普通的百姓。
司南从屋子里出来之后,已是夜幕。她仍心有余悸,似乎经历了一场战争。她在院子里坐下,麻衣的男子蜷缩在庭院的角落里,看见她出来后,踉跄着跑了过来,坐在她身边。
她今夜不能回府,云拂在躺在这里不省人事,她不能一人回去。
男子凑了过来,惊魂未定地躲在司南旁边,六神无主。司南无心应付,只随他愿意。
屋中童子推门而出,怀中的木盆里血多于水,鲜红一片。司南忙站起身,上前询问情况,身边的男子也突然一惊,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怯懦地尾随在司南身后。
“无碍了,姑娘。”童子恭敬道。
她微怔,心上的千斤重石就此放下,“多谢。”
“家师教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乃未医本职,姑娘无需多礼。天色已晚,姑娘不妨去屋中好生歇息,明日也好有些精神,再照顾病人。”
司南微笑福身,童子先行离去。她松了一口气,进屋去探望云拂,云拂面色已缓了过来,伤口也经过缝合,止住了血,想来已经平安。
她将木桶取来,准备去打些清水备着,身后的男子也一寸不离地跟着司南,走了个来回。
月深高照,男子一直跟在司南身后,司南也是被跟得无可奈何了,便出声劝他离开。
男子却一直摇头,听见司南赶他走,更是惶恐地抱着身子蹲了下来,隐隐,传出了哭声。
都说堂堂七尺男儿,有泪不轻弹。司南被男子的举动怔得无从是好,一时不知是劝好还是不劝才好,她更不知男子时在惧怕着什么,想来应当与这样的场景有极深的缘分。
她以前……也曾是见过的。
她并不陌生,那种恐惧……从来都没有离开。
司南边叹息,边蹲下身子来,安慰男子。
“我不走,我不走。”
男子边说,边摇着头,害怕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害怕吗,大家都说我是胆小鬼,我懦弱,我无能,但是……但是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生在大家里,从小就会被人陷害,我曾经差点被淹死,差点被杀死,差点掉进井里,差点从山崖上摔下去……”
他打着颤,抓住了司南的胳膊,那种害怕很明显,是比死亡一步的恐惧、绝望……割命的死神,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身边。
男子抬起头,满脸苍凉和讽刺的嘲笑,眼中流露出的无法隐忍的恐惧和希望,令人心头一颤。
司南微怔,听他道:“我怕,我怕啊,那可是死啊,谁不怕啊。我也想改变,可我改变不了,他们都不允许我改变……”他用力地抓着她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乞求得到答案,“你能理解吗?你能理解吗?我好怕啊,我怕死,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让我更害怕……”
——你走了,就再也没有人陪我玩了,没有人……
——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
——阿姐。
“嗯。”
司南抿唇,也不再赶他离开。她抚了抚他的背,垂下眼,轻声安慰道:“现在没事了。别害怕,睡一觉吧。”
男子被她抚着背,声音微涩,眼泪从眼眶又滚落了出来,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头埋在她的手臂上,眼泪浸湿衣袖,他哽咽着呜咽,不断地小声祈求着:“我好想……有个家……”
司南安抚的动作微怔,而后慢慢地拍打着他的背。
她蹲了下来,陪在男子的身边。
轻声地,仿佛盎然春生,令人心头柔软而温暖。
“会有的。”
她却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实话:“会有的……都会有的。”
恐怕,她此刻说出这话时的心中所想,就是那个人吧。
那已然给了她……更似一个家的人——
转念过去,她又有些不安。
白日里的种种,是否已经表明,她们的动向……已经被暗中企图操控全局的人察觉?
或者说,那个人,在做着和她们……一样的事情。
司南彻夜难眠,安抚好男子后,便去云拂那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甚至害怕伤害云拂的人还未离去。直到清晨,她才像放心了一样,安心的小憩。
再被老先生摇醒的时候,已是灼日当天。司南迷惘睁眼,疲惫与倦意层层袭上头来,她揉了揉眉眼,擦亮了眼睛,身边的云拂还未醒来,司南见到老先生,起身福了福身,给老先生让开了位置。
嗯……她何时不小心睡着了?
老先生也对着她作揖,礼节周全,全然不像是一个贫苦的普通百姓。她大约已知道那句“老奴”所要表达的身份和地位,亦想明白了,昨日那名奔走呼号的男子为何那般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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