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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米中文网 > 李迎韦伯 > 第87章 死去 (6)
 
当那群白大褂终于出现在飞飞病床前,飞飞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胖医生微笑着告诉她,手术很成功,他们已经将肿瘤全部切除了。脸部重塑的手术也很成功。飞飞脸上被感染的骨头都已经切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从飞飞小腿上切下来的腓骨。

一些前来观摩学习的年轻医生,对于眼前这个“东拼西凑”出来的“杰作”,纷纷露出了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三天后,胖医生终于宣布,飞飞的情况已经稳定,可以离开ICU,回去普通病房。

那一刻,飞飞欣喜若狂。回到普通病房,意味着李迎可以多些时间呆在病房里面陪着她。

当护士抽出呼吸机的管子,去掉胸前冰冷的心电图检测仪感应器,拔出鼻子里面的胃导管,飞飞有了一种涅磐的感觉。

飞飞躺在病床上被推回了ENT的病房。病床在楼道间穿梭的时候,躺在上面的飞飞有了一种飞翔的感觉。这感觉如此虚幻,以至她感觉到自己像一个毒品吸入过量的瘾君子。

病房里靠门方向的病床上多了一个年轻的白人金发女孩。女孩看上去健康活泼开朗。如果不是穿了一件病号服,很难想象她会是ENT病房里面的病号。

“你好,我是Nelly。”女孩站起来微笑着跟飞飞打招呼,并上前握住飞飞的手。她的手是如此温暖让飞飞感到安慰。

由于飞飞还不能完全控制脸部的肌肉,只能眨吧了一下眼睛,以示友好。

Nelly原来是一个平面设计师。四年前患了淋巴癌,经过一番治疗,终于治愈出院,但一个月前发现复发,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肺部。这次回来住院是要做化疗和肺叶切除手术。但Nelly每天开开心心的样子,在飞飞眼里看来,她更像是来医院度假的。

Nelly和飞飞很快成了好朋友。她时常跟飞飞分享她的抗癌经验,以及一些心路历程。当Nelly知道李迎喜欢叫飞飞土豆后,还调皮地在飞飞腿上的石膏上绘了一组土豆题材的漫画:一只兔子在疯狂地追逐一个土豆。

Nelly目前在做化疗控制癌细胞的扩散,跟着会做肺叶切除手术。一想起化疗,飞飞脑海里不禁涌现出患者趴在马桶边上,呕吐得一塌糊涂,头发脱落一抓一大把的场面。但Nelly似乎很平静。每回做完化疗,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只是静静地躺着睡觉,或者坐在床上画画。飞飞投去同情和安慰的眼光,她只是抿嘴一笑,反道过来安慰飞飞,告诉她不要担心:现在的化疗药物已经很先进,少了很多的副作用。

Nelly的乐观与坚强,无形中感染了飞飞,让她变得更加坚强起来。她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室友。

飞飞很快发现,回到普通病房的日子,其实并不比在ICU里面好过多少。

每天早上都会有护士过来抽血,注射各种各样的药物:抗菌的,抗血凝的……飞飞两只手臂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扎针变得越来越困难。有时,资深的护士连扎四五针都无法成功。

每回扎针,飞飞虽然疼得直飙眼泪,但依然强忍着不叫出声,怕给护士添加太大的心理压力。李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能为力,每回只能是紧紧握住飞飞的手。

后来实在没办法,飞飞再次被推进手术室,医生给他做了一个小手术,安装了一条可长期使用的port-A(一种人工血管,由手臂静脉植入,直达肩膀处),才让飞飞免去了这个针刑。

飞飞现在虽然不需要用到呼吸机,但喉管接口还是保留着以防万一。喉咙切口处的分泌物不断流入喉咙,多了就会堵塞气管流入肺部,所以护士要定时帮飞飞清理喉管。那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护士先用粗大的针筒从喉管接口处往里面注射一种粉红色液体,并告诉飞飞强忍住,不要咳嗽。液体的注入,立刻让飞飞产生了溺水的窒息感,并感受到呼吸肌的猛烈收缩。护士将真空吸污管放在喉管接口处后,便跟着一声令下让飞飞开始咳嗽。肺内憋着的高压的气体,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立刻喷射而出,分泌物连同液体从喉管涌了出来被吸入吸污管里。如此往复一日几折腾次,飞飞被折磨地更加不成人形。

飞飞因为没法进食,每天只能靠静脉注射葡萄糖和盐水来维持生命。飞飞急剧瘦了下来,不到一个礼拜,就减了20多斤。

在营养师强烈要求下,飞飞又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在飞飞的胃部开了一个口,植入一个气泵一样的朔料球在胃里,球上连接了一条导管伸在外面,这样营养液(豆浆一样的一种液体,主要是蛋白质)就可以直接输入到胃部。

貌似简单的一个小手术,却让飞飞经历了从没有过的痛苦。手术当晚,飞飞的胃部剧烈抽搐,如同刀割一般,飞飞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不停冒汗。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无以复加。

尽管李迎的手被飞飞握得瘀青,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飞飞身上,恨不得躺在病床上受苦的那个是他自己。

护士把吗啡的剂量从5mg加大到了10mg还是无济于事。护士不敢再增加加剂量了,怕吗啡过量导致休克。

整个ENT病房区的值班护士闻讯都赶来了,围在了飞飞的床边,但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边上干着急,流露出同情的眼神。有几个小护士,甚至当场哭了起来。连一向乐观的Nelly也含着眼泪来到飞飞床头,抱着她的头贴在胸前,安慰着她。整个病房被一种哀悼一样的气氛笼罩着。

反倒是飞飞坚强了起来,强忍着痛,做出微笑的表情安慰大家。

当值的医生收到BP机的呼叫信息,也很快赶了过来,但做了一番检查,也无法诊断出问题出在哪里,只是推断胃部导管的安装位置出了问题。

又是一顿手忙脚乱,飞飞被火速送到了楼下的X光室拍了胃部的片子,但X光片显示胃部导管的安装位置也没问题。

值班医生同时联络当时给飞飞安装胃导管的医生,以确认导管的安装过程有没有出什么意外。得到的是斩钉截铁一般回复:胃管植入手术过程非常顺利。

疼因成了谜,这样折腾到了第二天的早上,疼痛终于开始慢慢降了下来。注射了大剂量吗啡的飞飞终于睡着了。

一宿没睡的李迎,看着睡得像婴儿的飞飞,一直强忍的眼泪,这才掉了下来。

几天过后,情况似乎开始好转了起来。飞飞已经勉强能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在李迎和护士的精心护理下,飞飞脸部的伤口明显开始有好转。医生一个礼拜后就把脸和脖子上的线给拆了。同一天,导尿管也拆了。

飞飞脸部肌肉也开始能受控制。已经能做出基本的表情了。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飞飞和李迎的交流基本上是靠手语、写或者画在纸上,有时靠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眼神。飞飞迫切地想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说话的功能。医生告诉她,等喉咙的插管接口去掉了,切口愈合了就可以开口说话。

病房里面的生活,虽然度日如年,但让飞飞感到欣慰的是,李迎对她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每天早上过来的时候,都会带上一束她喜欢的康乃馨或者白百合。虽然飞飞现在没办法看书,他还是坚持每个礼拜把最新的ELLE杂志带过来,放在飞飞床头。每隔几个小时就会用湿水棉签沾了药膏,细心地帮她擦拭脸和脖子上的伤口。打点滴或者营养液时,不时起来注意滴落的速度,或者用棉花球蘸了水湿润飞飞的嘴唇。白天时常把她抱上轮椅,推着她在病房区的走廊来回转悠。每回飞飞要上厕所时,会细心地先去洗手间将马桶坐垫擦干净,跟着回来将病床旁的栏杆放下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来,帮她转身坐在床沿上,弯腰帮她套上拖鞋,再让飞飞把手搭在他肩上。然后一手搂着飞飞的腰,一手推着点滴架,慢慢挪进洗手间。每天晚上离开前都会认真地帮飞飞擦拭身子做按摩。当飞飞睡着的时候,则会安静地坐在边上,将飞飞一天的情况写在日记上。他跟飞飞说过,将来要为她写一本小说,一本关于土豆的小说。

似乎一切正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飞飞脸上的笑容开始多了起来。李迎甚至开始描绘带她去露营,躺在野外看星空,看极光的美好画面。

但现实的残酷往往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手术后第十天,飞飞开始发烧。持续的高烧让她严重脱水,嘴唇干得起了皮。飞飞一只手吊着抗菌药,另外一只手吊着盐水。情况越来越糟糕,吊了两天的抗菌药,非但不见情况有好转,飞飞的皮肤上冒起了很多泡泡一样的小疙瘩。

医生开始怀疑是一种传染性的病毒,于是将飞飞转移到了隔离病房。隔离病房是一种负压房,气体是单向流通的,只能从外面进去、但不会从里头流出来。外人进去前都要穿上消毒袍,带上口罩和手套。出来时,必须脱掉放在门口专用的收集桶里。飞飞又再一次被流放到了孤独的封闭空间。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一次跌倒了谷底。两天后,医生才找到飞飞发烧的原因,并确定不是传染性的。飞飞才得以返回普通病房。

当飞飞的烧刚退,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早上起来时,飞飞忽然发现口腔里面的感觉怪怪的,舌往上顶的时候,感觉到有一个大窟窿,甚至舌尖能触到锋利的骨头边缘。医生一检查才发现,口腔上方移植的肌肉,从缝合处撕裂了,分成了两部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肌肉还活着,没有坏死。

医生解释这个开裂的原因是因为手术的规模太大,切除的部分太多,填充的肌肉不够,拉力太大导致了开裂。医生建议要尽快再次手术。这次手术需要从身体的其他部位切取肌肉和血管,将开裂的肌肉重新缝合起来。

对于飞飞和李迎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就在同一天,病理报告出来了。分析结果显示,脸部依然有癌细胞残余,必须要尽快做放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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