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一看了她一眼，脑海中回想起这个女人从露面到如今，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抢话、打人、驱赶，眨眼之间方才还嚣张跋扈的三老太太就已经从这张圆桌旁消失了。
多么张狂，多么肆意，然而却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他们甚至还得讨好她，畏惧她！
这就是她说的段位吗？
可是她也不是那么好上钩的人呢。许一一心想。她拿起长长的铁木筷，将那片得薄如蝉翼的鱼片在滚烫的锅子里探了几下，透明的颜色瞬时变成了奶白，呈现一种嫩脆的质感，然后她将它夹起，敬到许长敏的餐碟中，笑道：“大姑姑要帮我那真是求之不得的福气，尝尝这个鱼片，嫩滑筋道，难得的一味。”
许长敏见她并不太搭茬，脸上不露痕迹，眼神中却微微漏了些诧异。
但那抹神色很快便掩下了，她夹起碗里鱼片，蘸了一点点清料，便往嘴里一送。清甜爽脆，鱼肉中的鲜嫩在一点点咸辣蘸料的烘托下，在舌尖上肆意的绽放开来。
美味啊。
这种原始本能得到抚慰之后产生的满足感，真是什么都替代不了。她离开了十年，十年之间她吃过多少珍馐佳肴，但她就是没有再尝过许家宴中的任何一味菜。
是赌气，也是一种莫名的骄傲吧。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又尝到了这久违的滋味。
“通常我们都吃生鱼脍更觉得鲜美，但这种鱼片不同，烫熟之后肉质更有弹性，配上这个蘸料简直绝美。”
许一一看到她难以掩饰的舒心满意的表情，便适时评点了一句，而后又举起筷子，夹起另一个碟子里的羊肉卷，同样在铜锅子里一滚，便夹给了许长敏。
“吃完鱼片，您再尝尝这肉，这个要配这一碟料。”
许长敏也不客气，照着她说的将肉卷往料碟中轻轻一触，而后便放入口中。
方才鱼片的清甜鲜嫩还在舌尖留有余味，待这个肉卷一入口，饱满浓郁的肉香霎时席卷整个口腔，她只觉得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浸润这一口浓香，唇齿已经无需思考，自发便细细咀嚼了两口，像不用吞咽一般，便吃完了。
“怎么样，是不是鲜香到了极致？”许一一笑道，“这么吃锅子，最是过瘾。”
许长敏点点头，清秀白净的眉目异常舒展，眼神中带着笑看着许一一，似乎在期待她下一样会给自己夹什么菜。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年轻男人，此时坐在她左手边，静静看着她俩这番互动，原本伸出去要给许长敏夹菜的筷子，也默默的收了回来，跟同桌其余人一样，开始自己吃自己的。
许一一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伺候许长明吃饭的下仆一般的角色，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尽心尽力的将这一桌佳肴一道一道挑拣，侍奉给许长明。
“这道翡翠丝，正适合清口正味，您若是不贪凉，我先给您浇上一勺鸡汤？”
“清了口，您再尝尝这道四喜迎春，嫩豆腐用老汤煨熟吸汁，然后裹在肉馅儿里捏成丸子炸了，外焦里嫩。”
“笋片熟了，您尝尝，火候刚好，清甜脆嫩，正是时节菜。”
“……”
许一一手下不停，嘴中轻言细语也一直没有断过，许长敏停筷的间隙，她便说一说自己之前吃过的同样食材之下其他不同做法，点评两句许家掌厨的匠心所在，间或还问两句许长敏平时都喜欢吃些什么，整个过程之中态度并不显谄媚逢迎，更多的是周到体贴。
明明做的是下仆的事儿，她表现得自然而坦荡，完完全全是待客的态度。
直到旁边那桌许欣礼起了身，带着堂弟堂妹们端着酒杯开始去宾客席中敬酒，许长敏方才放下筷子，长长的舒一口气。
她伸手到旁边，年轻男人已经递上了雪白的湿巾，她擦了擦手，接过侍者端来的柠檬水漱了口。
“我吃饱了。”
许长敏说道。她嘴角含着笑，眼见的心情愉悦，对着许一一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许一一抿嘴一笑：“第一次见大姑姑，这也是我作为后辈应尽的礼数。”
许长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听不少人说你，但可跟你现在表现的样子完全不符呢。他们说你道德败坏，既无尊长也没有情义，抢男人毫不手软，但又不守妇道朝三暮四，许一一，你知道自己名声很臭吗？”
许一一平静的回望着她：“我知道，可名声有什么用？”
“说得好。”许长敏勾唇，“你让我吃了一顿好饭，十年来我这是第一次吃得这么开心，所以，我来帮你一个忙吧。”
许一一不解的挑眉。
“你知不知道，你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妹，现在在做什么？”
许长敏慢条斯理的说出这句话来。
与此同时，许一一忽然听到宴会厅外有人哭喊了一声；“杀人了！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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