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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米中文网 > 祝雁停萧莨 > 51 第51章 千里之遥
 
二月中。

天寒地冻,加上卫氏、杨氏因心结不得解接连病倒,又有三个年幼的孩子在,去西北的一路走得颇为艰难,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承国公府一行人才终于在春日渐暖、积雪俱消之时到达秦州廖凉城。

好在他们出来得早,并未耽误萧莨赴任的时间。

廖凉城是秦州与凉州交界处的一座大城池,当年北夷人最强盛之时这里也曾一度沦为失地,后被萧让礼率兵一举夺回,重筑城池、加固城防,才有了之后十数年的安稳,这一处地方虽远不及秦州首府西都府繁华,却是西北三州至关重要的一处军事要塞城池。

按制,军中四品都司级别以上的武将可携家眷随军,这些人自然不能住在军营中,俱都留在这廖凉城里,萧让礼的总兵府亦在此处。

但萧让礼人却不在这里,他虽卧榻不能起,却还一直坚持着在凉州最前线的地方指挥调兵,不曾回来过。

到廖凉城的当日,萧莨他们先去了城郊的山上,为就地葬在这里的萧蒙扫墓。

卫氏哭得不能自已,杨氏则一直木愣愣地跪坐在坟前,两个孩子挤在一旁,低声啜泣。

风声呜咽,卷起地上黄纸翻飞。

萧莨端起酒杯,倾洒在墓碑前,沉声低语:“兄长,当日你走之时,我说过待日后兄长凯旋,必与兄长痛饮一番,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喝一杯了,你未完成的心志,我会替你完成,兄长放心罢。”

萧荣红着眼睛,与他一起洒下酒。

将家人安顿,只休整了一日,转日清早,萧莨便又带着萧荣上路,奔赴凉州。

卫氏主动要求跟他们一块前去,还带上了珩儿一起,说要带珩儿去给萧让礼看看。

萧莨劝不动,只得答应,置了一辆马车,带上他们一起去往凉州鹭川的军营。

到了军中,卫氏乍一看到萧让礼便泪水涟涟,数年不见,萧让礼已两鬓斑白,脸上道道风霜沟壑,明明他也不过才到知天命的年纪,却已劳累至此。

腿上的陈年旧疾叫他半身瘫痪不能动,又因之前染了肺疾久治不愈耗空了身体,萧蒙的死更是对他打击过大,刺激得他几番吐血晕倒,如今不过就是在熬日子罢了,能拖到现在已属不易。

萧莨用力握紧拳头,瞬间红了眼眶,在父亲面前重重跪下双膝。

萧让礼望着面前这几年不见已然长成,且有了担当的二儿子,郁结了数月的眉头难得地舒展开,挣扎着撑起身,大力拍了拍萧莨肩膀,哑声道:“起来吧。”

卫氏捏着帕子擦眼泪,神色戚哀:“阿蒙他……”

萧让礼摆摆手:“难得今日见到你们,我高兴,就不说这些难过的事情了,阿蒙也不会想见你这样。”

卫氏点头,叫嬷嬷将珩儿抱上前来给萧让礼看:“这是你二孙子珩儿,已经有半岁了。”

萧让礼颤颤巍巍地将孙子接过去,小娃娃乖乖贴在他怀里冲他笑,叫萧让礼更加高兴,面色都红润了不少:“好、好,好孩子……”

之后一家人说起家常,卫氏话里话外都是要萧让礼随她回去廖凉城养病,萧让礼不置可否,并未接话,待到珩儿在卫氏怀中昏昏欲睡时,打发了她带着孩子先去歇息,说有话要单独与萧莨说。

萧荣亦被叫了出去,萧让礼忧心忡忡,皱眉问萧莨:“你怎带着阿荣一块来了?他是你二叔唯一的血脉,又还未成亲,要是有个万一,我怎对得起你二叔……”

萧莨摇头道:“阿荣性子冲动,容易被人利用,先头在京中差点惹出祸事来,我不放心将他一人留下,宁愿将之带在身边,父亲放心,我会看好他,不会叫他冒险的。”

至于萧荣到底做过什么,他并未说得太过具体,不想让如今病重不能起的萧让礼因此更加糟心。

萧让礼疑心又问道:“你们都来了这里,连珩儿你都带上了,那你妻子呢?他怎未一起过来?”

萧莨的神色微黯,亦不想多提,只道:“他身子不好,不能走远路,在京中休养。”

这话萧让礼并不怎么信,但见萧莨这副神态,便没再多问,叹气道:“阿莨,我叫你来,实在也是不得已……”

“我自个也想来,父亲不说,我也会主动提出。”

萧让礼的嗓音疲惫:“并非是我贪恋兵权,不肯将之交给外人,若是陛下愿意就在军中提拔个将领还好些,怕只怕会有人趁机盯上戍北军,若是来了个不会打仗还心思不正的,搅得戍北军不得安宁,我死都不能瞑目,故才会要你去主动与陛下请命。”

萧让礼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若不是那一封奏疏参倒了刘崇阳,只怕今日来这里的,便会是他的那些附庸党羽,日后定要将戍北军搅和得鸡犬不宁。

“陛下已将刘崇阳处置,朝堂之上没了他搅弄是非,我戍北军的日子当会好过一些,父亲不必过于担忧。”萧莨宽慰他道。

“……但愿如此吧,”萧让礼的浓眉紧拧着,低下声音道,“还有一事,阿莨,当日定国公写信将刘崇阳之事告知与我,我私下派人去查,原本只有几个心腹之人知晓这事,可偏偏自我叫人开始调查这件事,并下令严查几处关口后,却一次都未在那些与夷人往来的商队里发现有不对劲,仿佛一夜之间,所有进出关做买卖的人都变得老实本分起来,叫人抓不到半点把柄。”

萧莨微蹙眉:“父亲的意思是,……军中有内鬼,走漏了消息?”

萧让礼重重闭目,哑声叹道:“我自不希望是这样,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可实情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这么想。”

“父亲可有怀疑谁?”

萧让礼略微摇头:“我不知,你兄长战死之后,我实在无力顾及这些事情,这事怕还得靠你去查了。”

“父亲放心,这事交给我便是,您无需再操心这些。”萧莨满口答应下来。

见萧莨一脸沉稳之态,萧让礼稍稍宽心些许,又说起另一桩事情:“阿莨,你应当也听说过,有关我国公府传国宝藏的传闻……”

萧莨一怔:“这些传言不都是假的么?”

他从来不信这些,一直将之当做荒谬的无稽之谈,想来当初祝雁停特地与他打听这个,也是盯上了这所谓的传国宝藏,却不曾想如今他父亲会如此郑重地主动与他说起这个。

“也不全然是假的,”萧让礼喃喃说道,“一百三十余年前,承国公主的驸马,曾任工部侍郎,奉旨出京勘测绘制整个大衍的地舆图,他行到凉州这边,偶然在这鹭川的深山里发现了一条金矿矿脉,其规模之巨,恐超当时朝廷所有已开采金矿的总和,驸马当即写了密奏上报朝廷,景瑞皇帝还派人来仔细查勘过,断定此处金矿虽富,但开采极其困难,后头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当时我大衍正处盛世,过多的金矿开采并无益处,反遭人觊觎,景瑞皇帝将这事压了下来,并未让太多人知晓,但后世皇帝只要有心,翻阅工部典籍,应当能发现只言片语的记载,可惜……,这事我们萧家几代人口口相传,驸马和公主的本意是有朝一日若大衍遭逢不测,我们能去给皇帝提个醒,可越到后头,尤其是先帝和当今陛下,对我们萧家猜忌越重,那传国宝藏的传言也越传越邪乎,叫我们反倒越不好开这个口,唯恐惹来灭顶祸事。”

萧莨闻言心中一动,问萧让礼:“父亲三年前将军营迁来鹭川这里,可是为了寻找那矿脉?”

萧让礼疲惫点头:“若当真能找到,只要开采一点,让我戍北军换取足够的军需和粮草,我便有信心能将西北三州的失地尽数收回,只可惜这百十年来,山川变化,又有数次地动,这一带山脉广阔,要找到矿脉所在位置,谈何容易。”

“……父亲,此事有多少人知晓?”

“这事是机密,我甚至未与那些部下提起过,原本就只有我与你大哥知道,也一直派的是我们最信任的私兵暗中寻找,故才未泄露出去。”

“父亲,”萧莨沉声道,“以后这些事情都交给我来做吧,您尽管安心养病便是。”

萧让礼心中安慰,又莫名一阵酸楚:“算起来,你去岁就应当已经及冠了,可有行冠礼?”

萧莨解释道:“原本定在了腊月中,由三叔爷为我加冠,后头兄长战死的消息传回,家中乱成一团,待到给兄长立了衣冠冢,又上奏疏呈刘崇阳之事,再与陛下请战,之后着急上路,实在赶不及操办冠礼。”

萧让礼一声长叹:“也罢,你既来了这里,自当由我为你加冠,你去叫人准备一下,明日便办个简单的冠礼,之后我会为你引见在这边军营的几名大将,他们虽是你部下,却也当得起你叔伯长辈,你对他们严不得,不能叫他们觉得你目中无人与他们拿乔,但也不能过于放任,让他们看轻你不将你放在眼中,这个度,你得自个把握好。”

萧莨郑重应下:“我心中都有数,父亲不必多虑。”

圣京,怀王府。

年边之时,祝雁停病了一场,发高热,吃了药也不见好,一直断断续续烧了快一个月,才勉强好转。

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祝雁停不顾下人劝阻,出了院门,但也没走远,只去府中的秋叶湖边走了走。

莺娇燕婉的春日,烟光弄暖时,海棠枝头东风正软,又有飞花落絮,似梦似幻。

祝雁停看着,怔怔出神,湖上有府中的婢女三两乘船,一边嬉闹,一边穿梭于荷叶间,采摘露珠。

不经意地想起当日萧莨一再说过的,待到春日天暖之时,便带自己去泛舟,如今第二个春日都已到了,他们却已相隔千里之远,再无机会。

祝雁停的神情黯然些许,没了游湖的兴致,转身回去。

下午,阿清来与祝雁停禀报,说他要的东西已经弄来,将之呈给祝雁停,祝雁停伸手捻过那一小包药包,夹在两指间收紧,轻吁一口气,起身去了祝鹤鸣那里。

祝鹤鸣看着祝雁停递过来的东西,不解问他:“这是什么?”

“一种叫人吃了后心智逐渐迷糊,且有依赖性的药,吃不死人的。”

祝鹤鸣皱眉:“……你的意思是?”

祝雁停与之解释:“将这个每日喂给皇帝吃一点,他的神智会越来越不清醒,以后我们想如何,他都会答应,兄长现下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入朝堂,如今没了祝玖渊与刘崇阳两派争斗不休,朝堂尚算平静安稳,但那有那几个小皇子在,迟早有一日还要再起风波,只好在那几个小娃娃都还小,他们背后的王府又都在南边封地上,那边乱得很,他们想要掺和京中事情都不容易。两年的时间,够不够兄长彻底把控朝政?待到那一日,皇帝便可以‘驾崩’了,只要一道传位昭书,兄长登基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听到“登基”二字,祝鹤鸣有一瞬间的热血沸腾,很快又冷静下来:“不会被人发觉吗?那些御医呢?”

祝雁停嗤道:“换做别人做这事,自然容易被发现,可咱们这位虞国师可不同一般人,他给皇帝的丹药,皇帝从来都是眼不眨就直接吞了,且历代皇帝沉迷嗑丹的,落到最后无不是疯疯癫癫神智全无然后一命呜呼,御医即便知道是丹药有问题,可皇帝为了长生不老如此笃信那玩意儿,谁能去说、谁敢去说?待到兄长逐渐收拢朝中势力,一个疯了的皇帝,还怕他做甚。”

祝鹤鸣轻眯起眼,想了半晌,道:“如此也好,这便叫人将药给国师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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