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陆霆骁站在急救手术室外，微微仰头看着“抢救中”三个红得刺眼的字，剑眉紧蹙。
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着一张纸条，已经被捏得变形。
蹬蹬蹬——
身后，传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一直如一棵冷松一般一动不动站立的他，眉心突然一跳，双眸折射出一道冷冷的暗芒。
余静好从电梯出来，就一路狂奔，在看到站在抢救室门口那道挺拔身影时，泛红的眼里闪过一抹焦急，飞一样跑过去，一下子抱住了陆霆骁的胳膊。
“哥哥，妈妈呢？妈妈怎么样了？”
她双手急乱地摇着他的胳膊，哽咽颤抖的声音里盛满了担虑。
仰头看向他的双眼里，酝着惶恐和希冀，多希望从他这里马上得到关于母亲平安无事的消息。
陆霆骁一把抽出自己的胳膊，反手将她甩开，“滚！”
所有的愤恨，全都发泄在那一个字上。
他手里一直攥着的纸条飘落出去，掉在余静好身边。
女孩单薄的身子被重重摔在地上，她怔了一下，在看到那皱皱巴巴纸条上的熟悉字迹时，顾不上被摔疼的身子，连忙抓起来，哆嗦着小手展开了纸条。
“小罗，不用找我，我去接静静了。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会害怕，我必须去接她。晚上做几道静静最喜欢的菜，她在里面肯定没吃好。”
余静好的眼泪，猝然滚落，喉咙里像堵了东西，酸胀得难受，“妈妈……妈妈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张秘书接她过来的路上，说妈妈是在去接她的路上出了车祸……如果妈妈有事，她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自责，愧疚，后悔，害怕……全部情绪交织在一起，凝结成眼泪，大颗大颗顺着那张苍白的小脸滚落。
陆霆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冰冷眼神里恨不得射出刀刃，咬牙切齿，“余静好！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陪葬！”
每个字，都带着浓烈的恨意，不容置疑！
每个字，都染着十足的寒意，冷入骨髓！
余静好被盛怒的陆霆骁吓着，看着他的眼神里只剩下害怕。
她下意识后退，拼命摇头，“不，不会的！妈妈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三名医生走了出来。
陆霆骁攥了攥拳头，视线从余静好身上挪开，再看向医生时，眸中燃烧的怒火终于缓和了几分。
他刚要开口，女孩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医生叔叔，我妈妈呢？我妈妈怎么样了？”
带头的医生取下口罩，抱歉又遗憾地看向陆霆骁，“陆总，对不起。您母亲在车祸中受伤严重，五脏六腑破裂，七窍出血……回天乏术。我们专家团队尽了力，只能做到让她最后的几分钟不那么痛苦，你们兄妹进去看看吧，她好像有话对你们说。”
回天乏术！
这四个字，像一记惊雷劈到了余静好头上，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走，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到了地上。
眼泪，决堤般肆意流淌，喃喃哽咽，“妈妈，妈妈……”
纵是陆霆骁，一直强压着紧张情绪的他，在听到这番话后，眸中也迸射出震惊，眼圈一层层红透。
他深深地闭了闭眼，扭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孩，咬了咬牙，扯起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抢救室。
手术台上，余文茵浑身是血，脸上血肉模糊，看不到一点本来的面容。
旁边几个医护人员身上的工作服和双手也沾满了鲜血，却都已经开始在收拾手术台上的器械。
那是12岁的余静好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血，导致她之后很长时间的梦里，漫山遍野满目是血。
红得刺目骇人！
红得让她这辈子都恐惧那个颜色！
“妈妈！”
余静好哽咽地唤了一声，一下子扑到了母亲身上。
余文茵身上的抢救器械都已经收起，只有鼻子上插着氧气。
看着往日温柔慈爱的母亲此刻满脸是血地躺在手术台上，余静好的眼泪一遍遍模糊着双眼，瘦弱的身子颤得厉害，涕泗横流，“妈，妈妈，妈妈你起来好不好，静静回来了……”
两只小手紧紧攥住母亲的一只大手，双手很快被血染得一片黏糊。
陆霆骁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圈红的像是下一秒就会爆炸！
余文茵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余静好后，努力地弯了弯唇，“静……静……”
声音柔弱艰涩。
余静好连忙抹去眼泪，小脑袋不停地点，“妈妈，妈妈我在，静静在……”
余文茵又慢慢转了转眼珠，看向一旁的儿子，艰难开口，“霆骁……好好，照顾妹妹……”
刚说到这里，她口里突然涌出一大股鲜血，顺着两边嘴角流了出去。
“妈！”
陆霆骁慌忙上前，弯腰俯身过去，颤着手给她擦嘴边的血，“妈，您不要说话了，不要说了……我让医生进来救你！”
“不要！”
余文茵猛地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摇头。
陆霆骁忍了几个小时的眼泪，就这样滚了下来。
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从喉间艰难地哽出几个字，“妈，您说。”
旁边的余静好，被这样子的母亲吓得说不出话来，小身体不停地哆嗦，沾满血的小手不停地擦眼泪，脸上模糊一片。
余文茵努力喘了一口气，把右手里余静好的小手放进左手儿子的手里，用力，再用力地握了握。
“不……不许，欺负她，等她20岁，娶她……”
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虚弱得不成样子。
陆霆骁浑身一震，满脸不可思议！
“妈，您说什么呢！我，我跟她……”他红着眼睛看向身边泣不成声的女孩，满眸不解。
而伤心害怕的余静好，根本没有听清母亲说什么，只是不停地擦眼泪，难过得快要失去呼吸。
噗——
余文茵再次吐出一口血，渐渐失去焦距的眸子却充满了坚决，“答应，妈妈……”
余静好两只小手不停地给母亲擦血，“妈妈！妈妈，你不要吐血了，静静好害怕，求你不要吐血了……”
陆霆骁却愣住了。
他不懂！完全不懂！
都这个时候了，母亲为什么心里还只有这个祸害！
这个当年害死了他父亲，如今又害死母亲的杀人犯的女儿！
凭什么？
凭什么还要让他娶她？
为了这么一个早就应该扔掉的祸害，还要继续搭上他的一生？
余文茵大口大口喘气，血不断地从嘴角冒出，“你，不答应，妈，死，不瞑目……”
余静好急了，站直身子红着眼睛怒视陆霆骁，“哥，你快答应妈妈啊，快答应妈妈啊，别让妈妈吐血了好不好！”
她不知道妈妈让哥哥做什么，会让哥哥那么为难，她只知道哥哥还不答应妈妈的话，妈妈会吐更多的血……她不让妈妈吐血，吐那么多血还能活吗？
陆霆骁赤红的眸子里怒恨交织，恨不得直接用眼神将这个可恶的祸害射杀！
却，不能！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重重点头，“妈，我答应您。”
那沙哑的声音里，含着太多不甘和无奈，太多悲痛和愤恨！
余文茵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嘴角含着笑，闭上了眼睛。
“妈！”
“妈妈！”
……
男孩暗哑的低唤和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整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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