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筱西的情绪有些失控，“你说啊，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虽然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被泼的咖啡，孙静香看上去却还是格外冷静。
一点也不像是曾经被林浅浅一句话就撩拨得出离愤怒的女人。
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你冷静一点。”孙静香微微皱起了眉，陆筱西急躁的性子，让她还是有些苦恼。
陆筱西怎么可能冷静，她死死地盯着孙静香，眼睛红了一大圈，“孙静香，我那么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就算是你不说的，我也会为了你去做，我一直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最关心我的人，现在呢？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你就是这样利用我的？”
孙静香的眉头凑得更紧了，“我没有利用你。”
“没有利用？”陆筱西冷笑出来，“那以前那些女人，是怎么乖乖从我哥身边滚蛋的！”
在陆筱西懂事以来，孙静香就一直是那种温柔又柔弱的女人，在陆筱西的眼里，其他的人，都是恶魔，张牙舞爪地要伤害孙静香，然而现在，她忽然发现，恶魔是孙静香，张牙舞爪的，是自己。
孙静香握着陆筱西的手放了下来，从桌上扯过了干净的纸巾，擦着自己脸上的污迹，“陆筱西，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陆筱西一愣，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控制不住地闪闪发亮着。
孙静香看着她惊愕的神色，脸上扬起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有些清冷，也有些偏执。
陆筱西从来没有在孙静香的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一直以来，孙静香对她都是比谁都要好，她生病，她不开心，孙静香总是第一个出现，并且陪在她身边的。陆筱西握紧了拳头，“你是说我自作自受？”
孙静香将手里脏掉的纸巾毫不留恋地扔进了垃圾桶。对她来说，不能再利用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毫不犹豫地丢弃，才能开始使用新的。
她的沉默，让陆筱西更加难以忍受。
陆筱西的身子颤抖起来，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没有冲过去，再给孙静香一巴掌，“孙静香，你做的那些好事，我帮你顶了罪，还因为你，和我哥吵翻了，你现在跟我说我这是自作自受！”
孙静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什么人，她的脸色沉了下来，“有的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陆筱西冷笑一声，“你做得出来，就不要怕别人说，你以为，那几个人死了，就没有人会知道了吗？孙静香，我看错你了，你禽兽不如，你派人对——”
“啪——”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陆筱西的口无遮拦。
她捂着脸，看着孙静香还放在半空中的手，愣住了。右脸颊火辣辣地作疼着，孙静香那一巴掌，不仅仅是打在了她的身上，还有她的心上。
孙静香的手，还维持着僵在半空的姿势，僵硬的五指，一根一根地弯曲了起来。
她盯着陆筱西，目光里再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冷冰冰的，像是一潭看不见底的寒潭，黝黑，没有尽头，只有厚重的绝望，水一样将人包围起来，让人窒息不已。
陆筱西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被吓得浑身无法动弹。
孙静香冷冷地看着她，空中的手，移到了陆筱西的脖子上，轻触着她的下巴，轻而易举地抬起了她的脸，逼她和自己对视着，“陆筱西，既然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就不要再这样口无遮拦，否则的话，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敢保证。”
陆筱西呆愣地望着她，实在没有办法将眼前的这个女人，和自己记忆中那个陪她长大的孙静香联系在一起。
孙静香冷漠地收回了手，“我不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第二个陆筱西，也不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第二个林浅浅。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你会比她们都要聪明，知道什么才是你应该做的。”
陆筱西的喉咙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喘气声，“你不要太嚣张了，要是我把这一切都告诉我哥，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你说你哥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孙静香轻笑出声。
陆筱西的身子微微一僵，小脸上写满了孩子般的不服气，“我才是他妹妹！”
“妹妹？”孙静香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松开了陆筱西，怜悯地看着她，“你难道不明白吗，从你那天帮我顶罪的时候起，你就已经不是他的妹妹了，不要忘记了，陆向东说过，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陆筱西的脸色白了起来。她怔怔地后退了几步，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了。
她想起了那一天，孙静香慌慌张张地找上她，满脸是泪地说她闯了大祸，她二话不说，就将她所做的事情，全部揽在了身上。
第二天，陆向东找上门来的时候，眼神冰冷得不似从前。就连她曾经将陆向东最喜欢的玩具弄坏他都没有那么冷漠过。
一旁的方缜，怒视着自己。
她看见了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陆向东的脸颊，不知为什么，青了一大块，像是被人打过一样。她看得心疼，走过去，想要替他揉揉，却被他冷漠地避开。
那天过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陆向东。
陆筱西终于意识过来，自己就是那双穿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用的鞋子。孙静香利用她，成功地逼走了所有陆向东身边出现的人，然后在他最困顿的时候，出现在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只是……只是……她用的，却是那样的方式……
陆筱西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办法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中反应过来，“你明明说过，你是爱我哥的……”
孙静香点了点头，“我从来没有否认这一点，这个世界上，只有陆向东这样的人，才能和我匹配，才能让我臣服。”
“爱一个人……怎么会是你这样……”陆筱西混沌了二十几年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孙静香做过的种种，一幕一幕地在她的眼前回放起来，那些她曾经以为再自然不过，正常不过的事情，全部都变了样，她的世界，不觉间扭曲起来。
陆筱西的声音都在颤抖，“孙静香，爱一个人，怎么会是在他的背后捅刀子……”
“你没有爱过，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爱？”孙静香冷笑出来，“你以为爱是多么伟大的事情？陆筱西，爱一个人，从来都是自私又自利，恨不得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是，我是在陆向东的身后捅他刀子，但那又怎么样，他的落魄与否，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他的爱。我宁愿他穷困潦倒到一无所有，也不愿他被人高高捧起。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多少。我从小开始，就一直追逐着他。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回过头来看我。很多时候，我很累，我追不上他。”
“但是，我不能停下来。我知道，一旦我停了下来，我就会再也不会看见他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拖住他，不让他走得那么快。”孙静香的笑容里面，多了一些力不从心的味道。
这么多年，一直追着一个人，不说累，是不可能的。
陆筱西愣愣地看着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她开始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她习惯了跟着孙静香的脚步，从来没有想到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撞到墙。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不顾一切走向悬崖的孙静香，以至于她没有办法明白过来，要不要跟着孙静香，继续走下去。
孙静香想必也是清楚她的犹豫。
她看了一眼陆筱西，没有再多说什么，走了出去。对她而言，陆筱西的利用价值，已经被敲诈得差不多了。
远处，林浅浅在马路的对面，将咖啡厅里发生的一切完完全全地看进了眼里。
大雪还在落下，滚落到了额前，冷冰冰的，林浅浅抬起手去擦了擦，五指之间，全都是水。她失魂落魄地回了曲绍安的住宅，房间里面的三个人都还在沉睡中，似乎昨天夜里的疯狂，已经用尽了她们全部的力气。
从走廊路过的时候，林浅浅从门缝里，刚好瞥见了坐在赵老板床头的曲绍安。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曲绍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住。林浅浅的身子微微一僵，飞快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脑袋里面，翻来覆去地全都是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
在办公室里翻查资料被孙静香撞见，孙静香和陆向东不再见面，自己和陆筱西在路边被人追赶，遇见曲绍安，捡到U盘，拷贝资料，和陆向东过生日，资料泄密，陆筱西出事，她将陆向东告上法院，陆向东和她，反目成仇……
这一切，看似再自然不过，自己也一直以为，这就是事情的全部了，但是今天陆筱西和孙静香的反应让她清醒过来，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迷局，走向了错误的方向，还不肯回头。
就是因为这些事情都发生得太过自然而然，才更是让人怀疑。
生活中，哪里有完美无缺的连续剧。
林浅浅皱紧了眉，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错？
林浅浅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看见过的那种解连环的游戏。
一旦一个环扣错了，就再也没有办法轻易解开。
她捂住了自己的头。
短短十几天，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一样，她被忽然从梦中摇醒，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忆起来梦里发生了什么，就被那种失去后的一无所有紧紧包围起来。莫大的绝望，让她根本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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