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我一人承担
陆向东没有回应。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没有办法琢磨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浅浅也确实从来没有想清楚过陆向东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还是在生我的气么？”林浅浅叹了口气，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陆向东，眉头皱了起来，“我知道，我以前总是误会你，不相信你，可是，你不醒过来，我怎么跟你道歉呢？”
陆向东动也不动，就连眼睫毛都不曾眨一下。
他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无论何时，他永远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高山一样，伫立在林浅浅的面前，默不作声地挡住一切的风雨。
林浅浅望了他半天，也等不到他开口，只得放弃地握住了他的手，瘦了很多，应该是最近都没有吃肉的缘故，可依然能将自己的手躺在他的掌心，包裹起来，很是温厚的感觉，“算了，你不想起来的话，就睡吧，你也累了，多休息一下，也是好的，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凌奉天和曲绍安都在帮你打理。我有的时候也会去，在你办公室里面坐坐，每次都忍不住想起你以前指使我忙这忙那的样子。”
手掌握着手掌。
林浅浅垂下了头，“至于孙静香，她也进了监狱，没有死，却比死更可怕。真的谢谢你，你找到的那些证据，让孙静香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陆筱西也开心了许多，她虽然不说，但那件事情其实一直都压在她的心上。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怎么还是不明白呢，我怎么会恨你。”
声音渐渐变得哽咽起来。
林浅浅吸了吸鼻子，“你睡着的这段时间，曲绍安有一次跟我谈起你，说来也奇怪，他们现在都不在我面前提你了，像是提到你，我就会受不了一样，其实不是的，没有人提及你，我更会难过，我好怕，怕别人会忘记了，所以我要更加努力地记住你。曲绍安告诉我，你们来的那天晚上，其实是知道孙静香身上带了枪的，你的身上也有，但是你还是扑了过来。”
林浅浅停了停，似乎是又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瞬间，“你怎么这么傻，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以为，你这样一条命，就能抵我们孩子的那条命么，你的那些聪明都去了哪里，为什么就不明白，我就算恨我自己，也不会去恨你啊。”
“孩子没有了，我们还可以再生，不是么，你可以说我自私无情，但对我来说，你比孩子重要太多太多。”林浅浅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样子，“我想要的，也只有你而已。”
“你当时给我写那封信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哭得都快以为自己的心肺都要哭出来了。你说，你平时里面那么强势霸道，怎么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明白呢，就不能对我强硬一点，就不能逼迫我留下来呢？”林浅浅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当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心情，“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你，你只要多挽留一下，哪怕是用最极端的方法，将我关起来，我都不会怨你。可你偏偏就真的那么一声不吭地就让我离开了。让我等了你这么久。”
“如果说我曾经恨过你，那一定是因为你那个时候，没有留下我。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该强硬的时候，硬是选择放手，该柔软的时候，又硬得让人牙痒痒的。”林浅浅有些懊恼地咬住了下唇。
这样的独白，从陆向东出事的那一天起，就一直重复着。
说了几天，几遍，林浅浅已经快要记不清楚了，只是每次来，总要和他说说话，就算得不到回应，可是看着他这样平静的面容，也是好的。
林浅浅低头吻了吻他冰冷的脸庞，“其实这样也挺不错的，我们不会再吵架，也不会再争执了，我永远都活在喜欢你的这个夏天，你也是。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沉迷的事情了。对吗？”
陆向东静默着，英俊的脸庞看上去安静，从容。
林浅浅不由一笑，“这样不皱着眉头的你，也是难得。我有的时候也会在想，可能这样，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你自是沉浸在你的美梦之中，不会痛苦，不会难受，每天都过得轻松自在，那些疲惫，那些悲伤，全部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就可以了。”
笑过之后，林浅浅的表情又沉寂下来。
“我这个人对什么都没有太多的需求，也从来没有迫切地想要得到过什么，除了你，可偏偏就是这唯一的一样，却是让我自己硬生生地毁掉了。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这样等着你。我一点都不害怕等待，我还有这么长的一生，多花点时间去等你，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只是有的时候，我又会在想，我今年已经二十六了，我还能等你多少个二十六年呢，如果……如果一直到最后一天，你都没有醒过来，我该怎么办？要是，要是等你醒来的时候，没有我了，你又怎么办？”
林浅浅的脸，贴在了陆向东的脸上，静静地抱着他，“我好想听你和我说说话，说什么都好，我太久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了。久到我都快要忘记了。你看，就算我是这么的想你，但还是会渐渐忘记你，时间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你快点醒过来吧，这样的话，我也不用担心，有一天时间会把我对你的记忆，消耗殆尽了。”
陆向东的身子僵硬着，没有动弹。
林浅浅像是抱着一件没有感情的玩具一样，她迟缓地松开了他。
“今天给你说了这么多，你一定听得都累了吧。”林浅浅笑笑，“我给你削个苹果吧，吃点水果，对身体很好。偷偷告诉你，我已经练就了一个独门秘籍，我能将苹果削成各种各样的模样，我很厉害吧？”
陆向东的嘴角向上弯着，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同意林浅浅说的话。
林浅浅自顾自地拿过了水果刀，挑了一个苹果削了起来，“我给你削一个兔子好不好，等我削完了，你就醒过来，刚好就能吃到好吃的苹果了，还能看见你最喜欢的我，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说到这里，林浅浅忽然笑眯了眼，“你看我，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肯承认你爱我，就像是承认你爱了我，我就会受多大的委屈一般。真是可笑吧。你也觉得好笑的话，就早点醒过来，嘲笑我吧。等你醒过来，我们去看你一直想看的那场大雪，去吃你一直想吃的那盘大闸蟹，又或者是别的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都可以，我都会陪着你的，好不好？”
陆向东安静地躺着，一言不发。
林浅浅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疲惫起来。她望着他，一遍又一遍，像是永远也不会厌倦一样。
也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还要占据她生命里多少的时光。
所有人似乎都找到了很好的归宿，唯独她，还在和陆向东进行着这磨人的拉锯。
水果刀很锋利，林浅浅很快就削好了皮，切块，雕琢，看着兔子的耳朵，兔子的身子，兔子的尾巴，慢慢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一只，两只，三只……
红色的果皮从她的指缝间纷纷扬扬地落下，跟时光一样，缓慢，幽长，没有尽头。
林浅浅忍不住在想，要是当初自己能够有这么平静的心态，耐心一点，温情一点，会不会现在的结局都大不一样了。
只是她和陆向东都强硬惯了，一味地朝着自己选定的方向就走了过去，再也回不了头。
“浅浅……”
男人沉静地声音，在林浅浅的耳边静静响起。
林浅浅的手有些发抖。
她又出现幻觉了。这段时间，她总是容易出现这种幻觉，但只要一回头，都是假的。
他还是不肯醒过来，不肯看她一眼，就算她现在做再多的努力，说再多的话，他也看不见。他甚至不再去用那种略带冷淡的眼神，嘲笑她的笨拙。
“浅浅。”
林浅浅手里的刀不小心划到了自己的手指，很痛，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血从指端冒了出来，一片刺目的红。
她的手不由发抖起来。
这样的幻觉，真实得让她不敢置信。
“浅浅。”
男人的声音不仅没有因为疼痛减轻半分，反而变得更清晰起来。带着一种久睡过后的慵懒，还有一份小心翼翼的窃喜，落在林浅浅的耳边。
林浅浅僵着脖子，犹豫地回过头去。
床上，陆向东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她，对她伸出了手。
苍白的脸上带着久睡之后的瘦弱，英俊的脸庞印刻在空气里，神色疲惫，眼里却是让人移不开眼的明媚和光亮。
像是所有的黑暗都会被它驱散一样。
“我回来了。”陆向东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陆向东。
林浅浅的眼泪顿时砸了下来。
窗外，一片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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