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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米中文网 > 他的掌心娇石榴李霁月朱今白 > 第35章 长歌行
 
人的一生从产婆的欢笑和产妇的嘶哭还有男人的期盼中开始,又从萧瑟的唢呐、喑哑的鸦叫声结束。

从混沌中来,往黄土里去,中间隔着一条光亮的带子,只能朝前回不得头。

哭丧、打鼓、吹唢呐再热热闹闹炸了鞭算是给丁管家饯了别。丁管家一身凄零,断气前最放心不下的是朱今白还未娶妻,等朱今白赶回王府时,他已经入殓了些时日了。

回来的当晚,朱今白把自己在屋里里关了一夜,第二天开门时又是风光霁月的样子,眼底眼里哪里有半分的悲伤。

先帝死时他未曾落泪,他虽是他父皇,可并不疼爱他和他娘,任着宫里的女人和嬷嬷们作践他们两个。丁管家虽然身份卑微,可从小就待在他身边,教他骑马射箭,给他买糖葫芦泥人。可如今他死了,朱今白连哭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替他扶灵。

丁管家在他眼里是亲人,可在顺天府那些自诩人上人的眼中不过仅仅只是一个奴才罢了。朱今白有时觉得荒谬,想去争取些什么,却忽然顿住。

他又何曾平等的对待过丁管家?不论心中如何尊敬他,可还是想让他顺着自己,听自己的话。自己便用着上位者的心思去对待他,何况别人?

官场中的人情往来、尔虞我诈的确让人心神疲惫、厌倦。暗下交恶恨不得你死我活明面上还得笑嘻嘻的谈天说地。

朱今白下了朝后,窥见任施章又瘦了些,自来熟的走过去和他攀谈,仿佛那个要杀掉他女儿的人不是他一般。

任施章知事沉不住气,若让他知道自己宝贝女儿差点被他掐了命,当真是会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任老太爷知道他这个性子,也未将气儿通给他,只是暗地派人诛杀丁管家借此敲打敲打朱今白。

任施章一连些时日都未睡好。崔贞身体本就弱,自她得知到石榴被人刺杀的还有一条命时整日的哭,将自己本就薄弱的身子又哭出了病。

任施章心疼她,暗地里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来看,偶然得知宋仕廉擅医术,请他瞧了只说是心里枯竭,要好好调养也只能拖个几年。

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打击任施章,他一方面心生惶恐,生怕崔贞前一脚走了去,每夜睡到天将亮未亮时,总得把她摇醒听见她的声音才能心安。一方面他又生了绝望,若她死了,自己活着便是真的没劲儿了,可石榴要怎么办?任老太爷和任霁月怎么办?他就潇洒的撒手不管么?

一去二来,愁上加愁更是老了不少。

朱今白打量了任施章一番后,见他鬓角华发早生才道:“任大人,这些时日看上去颇为劳累,连头发都白了不少,定然是白里夜里操心多了。”

任施章只当他来搭话,长叹了一口气:“是心里有些事罢了。”有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又不知道往哪个人身上说去,加之朱今白在他眼里正直、善良最是一个君子的模样,便生了对他倾诉的欲/望:

“我这辈子既不敢存恶心,做恶事,亦不知老天这般折磨我,让我的妻女尽受苦痛,我.......”还没说完,便觉得自己失态,缓过神摇摇脑袋道:“让王爷见笑了。”

朱今白听他这般说话,心中讶异,莫不是他还不知石榴为他所杀。心思转了一会儿便明白了。那老狐狸不显山露水憋着大招正等着他上钩呢。

于是他淡淡笑道:“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这样迷惘的时刻。你身为家中支柱,忧心妻女本就是人之常情。在这,我同你没什么两样.......”

说完,他眸光沉沉,望着紫禁城朱砂红的宫墙,睫毛随着簌簌而飞的乌鸦落下来:“你不知我也刚刚送走府中的丁管家,他养育我许多年,在我心中若同亚父,可你不知我连扶灵的资格都没有。”

丁管家死了?

任施章怔了一下,当年丁管家和冯管家都在禁卫军任职,皇上解散禁卫军之后,丁统领便跟着襄阳王回了封地,老太爷觉得冯管家功夫不错便带他回了府。

如今,丁管家竟然死了?

任施章愣愣的,看着朱今白问道:“他......他身子骨不是一向强健么?”

朱今白细长的眼深邃的盯着任施章道:“有人给他下了毒,见血封喉,还没等到大夫来便咽了气儿。”

任施章一听,更是觉得恼火。

如今顺天府的治安都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么?先是石榴无辜遇刺,任老太爷只说梅林任家碍着了别人眼,接着又是丁管家被下毒。

他凛然正气道:“这顺天府竟然没有王法了吗?”

朱今白淡淡收回视线,嗤笑一声:“这王法怕是早就被顺天府这磨蹭的习性给磨完了吧,不过也不要紧,我这人向来记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左不过我自己的债自己讨回来罢了。”

**

宋仕廉走后,任老爷子便用内荐的机会将任霁月送进了大理寺,虽说是个杂职,但总在大理寺待着见到人来人往,倒是能学些世故。

这日,任霁月刚回来,石榴正捡了草药给崔贞熬制,手里的蒲扇正扇的呜呜作响,她脑袋一抬,见着任霁月进门。

任霁月刚进府邸来的时候像只狼狗一样,浑身扎满了刺儿,可没过几天他的本性便露出来了。

有些固执、有些死板、心肠很软,还喜欢捉弄人。

大概是读了儒家学术的书籍吧,往日里他常穿景泰蓝的长袍,头上的发被一根簪子牢牢簪住,露出饱满的额头来。

他的脸生的很好看,眉下的朱砂痣更是点睛之笔,可他不大爱笑,成日里总爱板着一张脸,看上去颇为老成。

身上穿的大概是大理寺的官袍,鸦黑色的袍蓘将他的人衬的格外修长,粗黑的头发尽收在方巾里,远远看上去更是觉得他生的精神、俊雅。

石榴蹲在地上煎药,因为柴有些店湿,脸上扑了些黑灰,乍一看有点儿像花猫。任霁月原本是过来找大哥的,没想到却看到她这个样子。于是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擦擦。”

石榴愣了一下接过来,擦过后忽然道:“小叔叔,你以后可别给我帕子了,你给了我这么多,我都不还给你,你都快没了。”

任霁月怎不知她在说什么,浅浅笑了笑只当不知。

伸手不打笑面人,石榴心里闷闷的,低着脑袋扇扇子,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呛人的话了。

任霁月蹲在她身边,他刚府时只比她高一点儿,如今抽条后倒是比她高了一大截,戳在身边纵使怎么也忽视不掉。

石榴心软,不想他们叔侄之间闹得太难看,湿漉漉的眼睛转过去,盯着他衣领子绣的飞燕看了会儿才道:“小叔叔,你当官了呢。”

有些事情虽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可遇而不可求,可是能遇到也是极好的。任霁月觉得每日里能看到她,同她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他抿了下唇,摇摇头道:“我未参加科举考试,自然还称不上官,如今爹让我先去大理寺历练历练。”

石榴点点头,“那也挺好的,免得像我爹一样,成个呆子。”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

任施章听到此话,板着一张脸跨进门槛:“你爹有那么差么?像个呆子?”

石榴忙的从地上站起来,嗔笑道:“哪有,我和小叔叔闹玩笑呢。”

话才刚说完,她便瞧见爹身后站的男子。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他是和光同尘的君子模样,谁人敢想他才是真正的小人。

骗她、欺她、最后还要杀了她。

石榴的拳头握的紧紧地,牙帮子也咬的死死的,站在她身侧任霁月只觉得很奇怪,喊了石榴好几声,石榴才回过神。

任施章压根儿不懂察言观色,没瞧见这其中流淌的尴尬的情绪,反倒是挂着笑对石榴和霁月道:

“这位是襄阳王朱今白,上次蜀州鼠疫多亏了他祝我一臂之力。”

石榴依旧沉默,任霁月心思细,自朱今白一来,石榴被太阳晒红的脸“唰”的便白了,情绪也不大对。

眼神里有恨,还有别的其他什么情绪。

朱今白坦荡的任她打量,随后挥了挥手让下人将礼物抬进来,淡淡道:“听闻任小姐和任夫人身体不大好,恰好我府里有些补药,便拿过来给你们补补身子。”

他这么做,任施章不好回绝,只想着后面再用什么法子再还回去。

石榴从未发现这人的脸皮有如此的厚,难道见她未死,打个巴掌又给颗甜枣?她有这么贱么?

任霁月从刚才起,心里就觉得闹腾的慌,他总觉得朱今白和石榴之间有些什么,可若要问,自己又没资格。

待朱今白将话说完后,石榴呛声道:“王爷家的东西必然珍贵的很,我们任家只是一个破落门户,怎么敢收。”

朱今白拍着扇柄,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本王可是一番好心,这里面有雪蛤,对你们女子而言再滋补不过。”

石榴卯劲儿上来了谁都拦不住:“不需要。前些日子谢婉刚给我送了些天山雪蛤过来,虽比不过王爷的金贵,倒是有了。王爷请将礼抬回去吧。”

听罢她的话,朱今白不怒反笑,问道:“兵部侍郎谢家?任小姐,有些话你得想明白了,兵部侍郎可不是油水官儿,怎会有天山珍宝?”

石榴心里一窒,被他怼的心慌。觉得自己一遇见她便发蠢起来,被他下了套竟也不知。

他慢慢摇着扇子:“任小姐,此番你对我说这些个儿便罢了,若是同别人说.......”

还未说完,便听里面厅堂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谢家族中分三支,一支致仕,其余两支分别在江南、西域经商,便是有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王爷勿忽悠我家小儿,她胆小儿怕是被你吓坏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身,朱今白脸上挂起疏离笑,朝着从厅堂里走出来杵着拐杖的老人淡淡道:“任老太爷。”

任老爷子虽已垂老,可是眼睛还如火炬一般有神,他盯着朱今白瞧了好一会儿,才对石榴说:“没规矩,贵客可是你能惹得起的?还好王爷脾性好,不与你计较这些,改明儿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石榴被他敲打,连连点头,便同小叔叔站在一旁鼻观眼、眼观心了。

任老爷子这才伸手请朱今白道:“王爷可是稀客,正好过了清明,府里备着些今年新采的西湖龙井,用来招待你这般贵客倒是适合极了。”

朱今白佯作惊讶,虚与委蛇道:“当真,那可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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