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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年前,大晋初建,你的父亲,”甄大一手指了青桐,道,“被封为襄国公,襄,乃匡扶、辅佐之意,可见你父亲当年功勋之大。你的父亲,”又指燕平原道,“被封为御殿军统帅,是皇帝的近身侍卫,皇帝只要一出寝宫,身边必有两人,一个是我,一个就是你父亲。至于你父亲么,”甄大斜了眼瞧着钟荀,嘿嘿一笑道,“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谎报军功,贿赂公行,诬陷良臣,拍马溜须,阿谀逢迎没有一件不做的,皇帝也未必不明白,怎奈他是真源的夫婿,太后明里暗里逼着皇帝,到底弄了个侯爷的位子。”

  钟荀一听,气的火冒三丈,虽然父亲对他并不重视,可他身为保宁侯世子,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侮辱自己的父亲,他正要起身辩论几句,却听甄大道,“坐下,年轻人,我说的是实话,不愿听可自行出去,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他二人父亲的事情,与你也确实没什么关系。”说罢不再理他。

  钟荀讨个没趣,所幸他心胸疏阔,见这老头脾气古怪,也不甚与他计较,再则他知道老头刚刚所言虽难听,十有八九却也都是父亲年轻时所为之事,故而本就有些理亏,此时便借坡下驴,仍旧气呼呼地坐下了。

  老头嘿嘿一笑,眯了眼睛,道,“该从何处说起呢?那时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朝廷上下都在为新朝国事朝纲忙忙碌碌,可是皇帝此时却在考虑如何除去你父亲,襄国公。”

  青桐吸了一口冷气,她万料不到甄大竟如此直接,听他又继续说道:

  “秦将军足智多谋,骁勇善战,那时候他手下军马充裕,良将颇多,秦氏一族历经几代根基深厚,族中名士云集,为天下人所倾慕,如此势力,怎么能让皇帝安心?他蓄谋了很久,先后想过暗杀,诱杀,借外敌之手诛杀等等许多方式,可是你父亲命大,皇帝始终都没有得逞。我虽能看得出一二,可也没那个脑袋去提醒你父亲。

  这一日上朝,皇帝突然称赞秦府的桂花开得极盛,乃是都中一景。你父亲不明所以,顺着圣意恭请皇帝过府赏玩。依制皇帝是不能随便出宫的,但一则新朝初立,无制可依,二则文武百官多是起义兵时便追随皇帝,早已习惯了唯圣命是从,故而无人劝谏。

  次日晚上,皇帝带了一小队御殿军,便往秦府去了。到了府门前,皇帝不许御殿军入内,说怕惊扰了秦府女眷,也怕打搅了赏玩的好兴致。于是便只带了燕统帅和我一起进了府。

  那一夜实在算不得有什么特别之处,秦将军率阖府上下参见了皇帝,便在后园排开筵席,一面赏花,一面饮酒。酒至半酣,敬王也来了,他生性疏懒,江山平定之后便外出游山玩水,此时方归,听闻皇帝在秦府,便过来请安。

  如此酒尽人酣,直至半夜,圣驾才离开秦府,这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行至寝宫门前,皇帝屏退左右,招了燕统帅至近前,吩咐说,‘前方战报,有三千羌人军队突袭夏州关隘,你先率五千燕家军去探探虚实,朕再另派骑兵押后。’

  燕统帅深信不疑,领命而去。

  我在后面却糊涂了,日落时分夏州急报传来,明明说的是三万羌人军马犯境,如今却只让燕统帅率军五千军前去,这不是送死吗?

  可我不敢开口啊,圣上面前多言,是内侍大忌,我刚入宫的时候,师父就交代过了。

  燕统帅走了,皇帝又回过头瞅了我半日,笑道,‘老货,你已多活了许多日,可知道吗?’

  我情知不妙,忙跪下道,‘感谢圣上再生之恩,老奴必将竭尽全力报答。’

  皇帝嘿嘿一笑,道,‘今儿个朕在襄国公府里,险些遭人暗算,你可知吗?’

  我一时听不懂,不知皇帝说的什么,只得摇摇头。

  皇帝忽的变了脸色,道,‘你没瞧见秦深伏在园子暗处的刀斧手么,若不是忌惮朕的天威,若不是燕统帅力战,咱们三人早就被砍作肉泥了!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吓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已明白了八九分,皇帝这是,要把今晚秦府赏花做成个鸿门宴,置秦将军于死地啊!我不敢多说话,只是重复,‘请圣上吩咐。’

  皇帝微微一笑,知道我已经懂了,又继续道,‘敬王是我亲兄弟,我本无心动他,谁想到他竟然冒冒失失就来了,得给他个教训啊。这秦深谋反,以赏花为由邀朕过府伺机动手,说不定就是与敬王合谋的呢。’

  我出了一身冷汗,跪在地上只知道点头,一遍又一遍地道,‘是,是。’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道,‘把这消息悄悄儿散出去吧。命御殿军丑正时分查封襄国公府,秦深直接下狱。’

  此刻我已全然明白了,这一次襄国公再无机会翻身了,如今燕统帅已然踏上了赴死之路,而我亦是如此,敬王自此之后只怕再无进入朝堂之日,知晓今日实情的三个人,统统都没有机会说出口,襄国公被屈死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听到此处,燕平原额头上青筋暴起,握紧拳头狠狠地捶向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两行清泪从他眼角低落,“父亲!父亲!”他嗫嚅道。

  而青桐,似乎并没有太过激的行为,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眼光望向窗外,甄大所描述的事实与她猜测的所差无几,她强忍着泪水,压制着心中几乎要爆炸开来的恨意。

  “襄国公下狱之后,若隐若现的流言遍布朝野,皇帝此时又作出一副极为痛心,不敢相信的面目,极力为襄国公澄清,让外人都以为他是为了襄国公的颜面、秦氏一族的颜面在竭力遮掩,接着他又派人肃清谣言,并以传谣惑众为罪名,诛杀了事发当晚随行的所有人,以及大批建国的朝臣,前朝后宫每日都有人为此丧命,这都是后话了。

  襄国公下狱的次日,我奉旨去狱中,带着御赐的鸩酒送秦将军最后一程,你母亲徐夫人从女牢中被解来见你父亲最后一面,谁想她那样刚烈,不愿独活,抢了鸩酒先饮下了,你父亲无奈,也......饮了。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圣上等我回去复命之后,必然会找个理由将我除掉,这是显而易见的。襄国公心善,临死前对我说了七个字,他说‘子时朱雀门,当归。’

  子时宫中诸门侍卫换岗,正是防卫最为松懈的时候,诸卫队皆由朱雀门出入,故而子时此处人来人往,不容易被察觉。‘当归’是那夜的口号。就是靠着你父亲给我的这七个字,我连夜出宫,才逃得了这条老命。”

  甄大说到此处,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狱中的场景,他直勾勾地盯着窗外,许久不再说话。

  青桐伏在桌子上呜呜哭泣,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觉得是如此地思念父母,甄大只是陈述了当年的事实,可她仿佛真的看到父母就在眼前,被迫饮下毒酒。她的心仿佛被撕裂,生疼生疼的。许久以来她探寻的真相终于被清清楚楚地解开了,可是此刻,她除了哭泣却什么都做不了。

  离开养马关的时候,甄大送了青桐满满一车的檀香。

  原来甄大家有祖传的制香手艺,幼年家乡遭遇蝗灾,他乞讨入都中,后来又入了宫。发达之后,他的二弟甄仲平也来都中投奔他,开了一家叫瑞云阁的香烛铺子。前朝末帝自用了他家的檀香之后,爱不释手,便由甄仲平每月进贡檀香专用。

  当今圣上称帝之后,瑞云阁也定期向宫中供奉檀香。一日,襄国公入宫偶然间闻到此香味道悠扬,称赞不已。皇帝就加重了疑心,派人监视襄国公,见他也派人到瑞云阁买香,心中十分不满,认为襄国公心怀不轨,要伺机篡位。自此之后,不许瑞云阁向宫中进香,同时对襄国公起了杀心。

  甄大逃出都中以后,连夜带着甄仲平逃往西域。为了感念襄国公,甄大十几年来夜以继日地制香,他要在给秦深夫妇修建的祠堂夹壁中砌满檀香,让这香的味道永远伴着他二人。

  回到夏州之后,青桐和燕平原长谈了一次,面对共同的仇人,两人的心走的更近了。虽然皇帝石逢涧用卑劣手段害死了二人的父亲,但这个国家是无辜的,这是秦深和燕绥当年浴血奋战所换取来的新朝代,所以夏州还是要守,对朝廷还是要忠,只是,石逢涧必须得杀。

  要杀一个帝王,不用军队是难以做到的。燕平原加紧了对夏州军的操练,而青桐在府中无事也看起了兵书,有不懂处便向钟荀请教。钟荀虽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颇精通兵法之道,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纸上谈兵的功夫一流。

  这一日,两人正在厅上推演攻城之法,门上小厮来报说有客来访,片刻之间幽香便已飘入堂上,青桐皱皱眉头,已然知道是谁来了。

  娜吉仍旧一身翠绿衣衫,跟在一女子身后款款走来。那女子身材窈窕,身着素色衣衫,脸上罩着面纱,头发却已尽白,竟让人难以分辨其年龄。

  青桐度其身份,必然是九脊殿主座怀因子了,心中虽不快,仍旧上前见礼。

  怀因子见青桐恭敬,喜不自胜,忙笑道,“不必拘礼,不必拘礼。”便要向客座上去坐了。

  “且慢。”青桐在她身后冷冷道,“敢问主座,贵殿安排潜藏在我秦府之中的薛之芸薛姨娘,犯下何等过错,要斩去一只手作为处罚?”

  怀因子万料不到青桐说出此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冷哼了一声,道,“怎么,秦姑娘是要为她打抱不平吗?”

  “那是自然,”青桐继续道,“她来我秦府数年,虽是妾室,到底也是我秦家人,在你手下遭此酷刑,我自然要问个明白!”

  “问明白之后呢?替她报仇?”怀因子眉毛一挑,冷笑道。

  青桐看着怀因子轻蔑的神色,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不然呢?”

  “哈哈哈哈——”怀因子突然仰面大笑,指着青桐道,“就凭你?一个早就被当成死人的孤女?哈哈哈——”

  “孤女怎样?主座当年创立九脊殿的时候,不也就是一个孤女嘛?”青桐冷冷地道。

  笑声戛然而止,怀因子惊疑地盯着青桐,不可思议地道,“你,你说什么?”

  青桐解气地一笑,“没说什么。”她只是偶然听薛姨娘提到过,怀因子年纪轻轻就创立了九脊殿,随口一说而已,不过怀因子的反应倒让青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怀因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恢复了冷冷的神态,道,“小丫头,我劝你别没事找事,你要是知道了薛之芸在你们家做下的事情,就不会想着为她出气了。”

  “是么?”青桐反问道,“薛姨娘对你唯命是从,不论做什么都是在执行你的命令,若真如你所说,我现在就应该请你滚出门去!”

  “你试试?”怀因子怒道,“用不了半刻钟,我只叫你跪地求饶!燕平原呢,叫他来见我。”

  青桐冷笑的,“燕大哥乃夏州主帅,日夜在军前御敌,哪有闲功夫见你。”

  “甄大那个贱奴没与你们说明白么?石逢涧那老贼是你俩的杀父仇人,还御什么敌?拨转马头剑指都中才是正道,莫不是他贪恋权势,要将杀父之仇抛之脑后么?”怀因子道。

  “报不报仇是我们的事情,与你何干?”青桐不屑。

  “枉秦将军一世英名,竟生出你这么个衣冠枭獍来,连杀父之仇都只当儿戏,若泉下有知,他二人只怕是失望至极!”

  青桐冷笑道,“你也不必激我,你不就是想要燕大哥做你的利剑吗?七万夏州军直指都中,试问天下有谁可挡?听闻你与当今圣上有宿仇,就是要借此机会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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