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颗石子投进湖里。
禁中终于住进了一个女人。
虽说如今名分未定, 可却是主公亲口定下来的人，阖宫上下的人哪里敢有半点不敬。只是这位郑小姐却是个极低调的性情, 平日里便在鸾和宫里待着，哪怕是她本就贴身带着的丫鬟，也不见出门。
且又过了几日, 黄门令刘钦带着八个丫鬟十二个小黄门入了鸾和宫，看这架势, 这位郑小姐的位份大抵是位婕妤。
这个消息传出来，确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了。婕妤的品阶不高, 在加之郑家已然势微，其母家在朝中难以形成气候, 对朝臣不足以构成威胁, 可换个角度看去，她是少帝的第一个妃嫔，在少帝心里头的地位非比寻常, 若日后诞下麟儿，亦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这日是十五，少帝依例至千熹台请安。太后有娠已有五月余, 见到少帝, 她眼中浅浅含着笑, 她虚扶了少帝一把笑道：“方才还念叨着皇上, 这便到了，快看茶。”
少帝脸上亦是如春风拂面：“恭请母后圣安。”
太后笑着坐好，饮了口茶道：“听说皇上留了位美人在宫里, 是吗？”
“应天府通判的女儿，才貌俱佳，儿臣想留在身边。”少帝笑着，只是笑容未至眼底。
“皇上要选美人，自然是极好，只是全京畿大小官员家的女儿们亦盼着皇上垂怜，不如一同选几个，宫里头也热闹些。”
后宫是个小前朝，嫔妃之前的远近亲疏和前朝亦是息息相关，少帝亦是在禁中长大的，这些腌臜事瞧的多了，想想便厌恶：“儿臣年岁尚轻，本不该耽溺女色，后宫之事倒是不急。”
太后淡淡颔首：“也罢，那便依着皇上的意思办吧。”
郑邦媛行册封礼那天，少帝偷偷跑到丞相府。孟辞临一场伤寒来得气势汹汹，缠绵了月余还是反反复复，还没走到仰光阁门口，便听见里头低低的咳嗽声。
少帝听罢便皱起了眉头，快走两步把门推开。
“早先便讲过，这个时辰不得入内，你……”孟辞临淡淡吩咐着，抬起头看见在门外探头瞧他的少帝。
“主公。”他站起来相迎，“主公如何在这个时候来了。”
“宫里头待着乏味，孤来瞧瞧你。”少帝笑吟吟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你这几日瘦了不少，我瞧着就是你府里的厨子不大上心，等孤回去给你派两个膳房的御厨来，保管给你喂得白胖。”
孟辞临头上青筋一跳，喂得白胖？这是养猪不成？他手头上的卷宗一个接一个，除了追查定南王谋逆外，举国上下各路折子都要递到他面前。
他自小跟随孟岂，确实学得治国之策，可没想到主公却好像撂摊子一般把国事都交由他处置，自己倒像个甩手掌柜。他想不出少帝的心思，分明前一阵子还日夜提防他，这几日却跟他浑然不分你我。
“今夜孤便要临幸郑婕妤了，柳姑姑给孤送来了避火图，只是孤看不大懂，特地来向爱卿讨教。”少帝笑嘻嘻地凑上前，从袖中取出绢图放在孟辞临的桌案上。
孟辞临只一瞥便错开眼去，只觉得脑子都要被少帝气昏了。堂堂一国之君，袖子里揣着这般物事招摇过市，竟还腆着脸地来向他讨教，男女授受不亲，这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少帝看孟辞临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自觉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了，讪讪地去讨好他：“孤和你开玩笑呢，你这厮恁地小气。”
孟辞临目光沉沉，淡淡说：“臣不敢。”
少帝哦了一声，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说：“今日来确实是要和你说一桩事，还记得前一阵子的谭京吗，他虽说是个文臣，只是到底是武将出身，孤昨日去了练武场，此子武功着实不俗，便想送他入军中历练一回，孤记得你手中还有十万禁军，过几日孤要点三万人交给谭京，你准备着吧。”
谭京？便是前一阵子恩科的榜眼，在翰林院待了三个月，一上来便是三万禁军，还是从他手里分出去的，这样一来，主公选贤任能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
少帝是主公，开心的时候一口一个爱卿，可心里算盘也打得很响，他如今真是昏了头，自己一步一步地替她着想着，谋划着，她反倒回过头来算计着他手中的权力，原本十万禁军交给他的时候，主公大抵早就想到了今日。他自以为是拎得清的，其实拎得清的只有少帝自己。
少帝瞧了一眼孟辞临的神色，心中不太明白他的想法，只得装作看不到：“谭京的武功确实极好，孤那日去的时候他赤膊上阵，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孤看着他……”
“主公。”孟辞临突然开口打断她，少帝转过头来看他，孟辞临深吸了一口气，按捺着脾气问，“练武场这个地方，主公日后还是少去吧。”
“这是为何？谭京说，每次孤一去，将士们的情绪都十分高涨。”
孟辞临想了一个比较委婉的措辞道：“军中皆是男子，若举止无状只怕污了主公的眼睛。”
少帝摆摆手：“无妨！”她没有什么女子的自觉，只是觉得孟辞临今日格外不对劲，少帝左思右想，才若有所得：只怕孟辞临自己没有武将的气力身材，心中自卑了。
孟辞临抬起头，竟和少帝撞了个正着，他微微皱眉，当真花了眼？为何在少帝眼中看见了一丝怜悯之色？
玩笑归玩笑，少帝又正色起来：“旁的都好说，只是最要紧的便是今晚该如何，本来便没有的东西，孤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孟辞临着实被噎了一下，他顿了顿，拿捏着语气说：“宫里头若是主公初次临幸妃嫔，本该提前有采女侍候，教导主公一番，只是我交代了常侍这一环便略去了，只是明日早上，定然要有验身的嬷嬷查验的，有个物什，臣提前给主公备下了，原本想着下午入宫的时候给主公送去的。”
说着，从一旁的木盒中取出一个景泰蓝描金的小瓶子，看着格外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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