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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米中文网 > 郝克绿荷 > 第70章 一眉老者
 


一直到了八月初,秦慕尧都住在客栈里面专心于功课,做会考的准备。到了十六日三场完后,慕尧非常得意。到九月初十日五更出榜,慕尧从四更起来,直等到中午还不见榜文贴出,以为今日不开榜了,四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题名录已经卖完了。客栈的老板也买了一张,送给慕尧来看,慕尧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没有自己的名字,他心都凉了半截,连茶饭也不吃了。

他亲自去领取自己的落卷,一连领了五六天,再也没领到手。

慕尧失落至极,这才想到了吴石吴大人。

吴大人见慕尧前来,顿足捶胸嗔怪道:“慕尧呀,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可惜了,可惜了。”

慕尧叩问缘由,他说:“我乃是今科书三房房官,于八月十七才看到尊卷,见头场七篇,敲金戛玉,句句皆盛世元音,后看二三场,出经入史,无一不精雅绝伦,某当即预定为鹿鸣首领矣。这日荐送,即蒙批中。至议元时,群推年兄之卷为第一。岂知到填榜时,事有反复,竟至你于孙山之外。”说罢,拿出严嵩预嘱的一张纸条儿给慕尧看,慕尧看罢,直气得面黄唇白,久久说不话来。

纸条儿上写道:“成清县秀才秦慕尧,品行卑鄙,予所深知,断不可令此人玷污国家名器。”下写“介溪嵩嘱”,上面花押图章都有。

好久,慕尧才开口问道:“吴大人,门生欲回故里,因领落卷不得,故前来大人这里问询。”

吴石道:“那落卷早已被严嵩之子严世蕃付给了丙丁,你从何处领得到?”

慕尧听后差些背过气去。耳闻严嵩父子覆天遮日、操纵朝纲,不想竟至这般猖狂。

吴大人怜恤地对秦慕尧说:“花以香销,麝因脐死,正此之谓也。我本想给你搭一个台阶,哪成想害了你。你还很年轻,异日抟风九万,定为皇家栋梁。目前区区科目,何足预定得失!若肯更姓易名,另入籍贯,则权奸无可查察。我有一友曾在蛮夷之地为官,现退居于京,此人善交坊友乡朋,身旁不乏厌胜、茅山、岐黄作降高手,我以为你非此人点拨,不经染俗化教,可惜了满腹才学,空掷于仕途之外,有悖于祖恩浩德。”

秦慕尧只听得云里雾里,但觉得也不妨一试,便答应了下来。吴石当即写书一封,叫他去寻访这位异友。秦慕尧拿到书信,回到客栈看了又看,俗话说有“病”乱投医,决定亲自去见识一下这位世外高人……



秦慕尧在京城郊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位幽居的弘一眉老者,但见他的居所坐落于林木之中,果真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他留着一绺须髯,精神矍铄,长眉过眼,身穿青蓝色的道袍,头戴五岳冠,足登船形云鞋,给人一种离尘脱俗、飘然欲仙之感。

行过礼,慕尧将吴大人的书信交到他的手中,弘一眉见信,先是哈哈一笑道:“这个吴石呀,就是只管给我推荐人,到了这把年纪还不安生。”由此可见,吴石和他莫逆得很。

读完信,弘一眉对慕尧说:“秦公子的事儿,我已知大概。可恨的是国运不兴,出了严嵩如此奸相,自古棘帏多遗珠呀!不知秦公子主意已定否?”

慕尧思忖了一下,说:“大师,我一介书生,除却功名之外,还有何等一技之长?”

弘一眉点头称是,道:“秦公子灵气逼人、光彩外溢,想必要老夫助一臂之力?”

慕尧点点头。

“秦公子一身正气、刚直不阿,这是为官之大忌。”弘一眉说,“假如秦公子执意要在功名圈子里出人头地,必要放弃一些于己相伴相生的东西,舍得舍得,只有舍才会有得。”

慕尧已然不在乎许多了,说:“大师之意慕尧明白,我主意已决。”

“那样的话,公子要做好精神准备了。”弘一眉道,“我想你经历了此事,也能够知己知彼,悟出了一些因缘。我所能效劳的,无非是为公子洗心革面,使你成为一个里通外融之人。”

秦慕尧在弘一眉大师这里小住了三天,每天都与他谈经论道,在他看来弘一眉的道理很多地方与他的观点相悖,但是应用于实际,却很行得通。到了第三天,弘一眉大师说在慕尧身上已运行了法术,此法名为“厚黑将”,他叫慕尧拿来一面铜镜照一照自己。

慕尧看到了铜镜之中的自己,确实有所改变,不但相貌有变,眉宇之中没有过去的那种棱角,而且感觉心性也在完成了一场洗礼,他突然对着自己冷笑了一下,这一笑吓了自己一跳,而他却很满意。

弘一眉道:“秦公子回到故里以后,可以继续操练,并且你的容颜随后还会发生变化。关键的是,你的身边将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故,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厚黑将’玄机丛生,凭公子的智慧和定力,我想肯定能应裕自如的。”

秦慕尧再三拜谢。

离开了弘一眉的陋居,秦慕尧很想回到家中去。走了数月,终于来到了成清县境内。这日,来到了秦家祖茔,慕尧“扑通”一声双膝着地,长跪不起。这时,突然间乌云四起,雷声滚滚,飓风呼啸,一道道刺眼的闪电落在了祖坟的树上。接连击中了坟墓中几棵高大的松柏,秦家的祖茔顿时变成一片火海,直烧得松枯柏焦,一片狼藉。

秦慕尧侥幸躲过了一劫,却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回到家中等着他的,也是物是人非了,爹爹秦天寿也躺在了炕上,濒临死亡。只有母亲王氏,在雷雨之中大哭。

办完了爹爹的丧事,秦家已然凋敝,秦慕尧带着母亲王氏远去他乡。



秦家母子过了几年饥寒交迫的日子。忽然有一天,一位游走江湖的郎中看到了秦慕尧的面伤主动找上门来,说自己是整面鬼手,不消多少时日就能将慕尧的面相整好。他说得神乎其神,慕尧深信不疑,就给了他一些银子,叫他为自己整容。

果然不出月余,秦慕尧掀掉药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也是一介书生相貌,但已与昨日的慕尧判若两人。当他送走那位郎中之时,只见他走出好远,回头冲他轻轻一笑,这一笑让慕尧叫出声来:“弘一眉道长?!”道长轻吟:“花已落,今非昨。鸿雁已逝,星辰寥落。独望千山,云起雾涌锁长河……”

再看时,那身影已经变淡,雾一样消失了。

又过了数年,变了籍贯改了容颜更了名讳的秦慕尧终于高榜及第做了状元,并且在京为官被钦点为户部检校,和严嵩父子结交甚密,并将严嵩认做义父。严氏父子开始也是怀疑这个形体上和秦慕尧相若的人,但久而久之便没有戒心,将严家的二小姐许配给了他。在京城,人们都把秦慕尧当做第二个严嵩。

官场如同战场,秦慕尧深知身居高位的严嵩父子心狠手辣,一边搜罗着民脂民膏,一边在朝排除异己,栽赃陷害毫不留情。但他始终怀揣着勃勃野心,暗中拉拢帮派,一直在探查着严嵩父子不可告人的秘密,为将来取而代之做好准备。

两年后,秦慕尧被升职为中书省都事,他选择了一个日子,悄悄来到了秦家屯祭祖,这日无风无雨,但他却怎么也点不着烧纸,那是祖先不接受于他,他懊恼异常,坐着轿辇拂袖而去。后来,他干脆不再回秦家屯了。

第二年,秦慕尧见时机成熟,联合各都事参奏一本将严嵩告倒,除了严嵩父子后,严嵩死党惶惶不可终日。但是,他们却又群起而攻,在皇上面前参奏秦慕尧乃是狼子野心,一直在垂涎着岳丈的丞相之职,为了一己之私,曾和严嵩父子沆瀣一气,为非作歹,并将他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详细罗列在一起。这时的秦慕尧突然间变得四面受敌,百口莫辩,就连他的同伙也在落井下石,谁能证明他不是出于本意而为的呢?

他忽然想起辞官回归故里的吴石大人。于是,他来到了吴石的家乡,想请老人出谋划策,助他一臂之力,到了那里才知道吴石已经作古。

秦慕尧想忽然想起了弘一眉道长,他是否还健在呢?既然他为自己施了这个厚黑降,肯定也会将此降消除掉的。

于是,秦慕尧一人悄然来到京郊弘一眉幽居之所,见此处乱树丛生,荆棵遍地,已然好久没有人迹了。他披荆斩棘终于找到了那个凋敝的住所,但见房倒屋塌,断壁残垣,透过破窗,里面到处是灰尘蛛丝。他在那扇破门子上看到了弘一眉道长留下的一个字条:来者非还也!他站在那里,怅然良久,叹了一声,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这时,他刚想转身,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似乎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慕尧,且慢走!”他感到地皮一阵震颤,脚下豁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他沿着洞口一步步走下去,见洞壁上隔一段就有一盏摇曳的烛火,当他走到尽头,一下子呆住了,他看见了吴石大人和弘一眉道长坐在了那里,他们面前还放着一个蒲团,好像是为他准备的。

“呵呵……”弘一眉道长捻须笑道,“秦慕尧,你不会想到吧?”

秦慕尧跪了下去,说:“吴大人,弘一眉道长,受晚生一拜!”

吴石说:“慕尧,你还在纠结不成?你的使命完成了,到了该为你解降头的时候了。”

只见弘一眉道长对着秦慕尧开始运气,两只手上顿时发出了两团青红的光圈,直朝着秦慕尧的面门打来,秦慕尧在倒地的瞬间,才忽然悟出,他自己不过是人家手上以毒攻毒的一粒棋子而已,此时他觉得自己果真像一粒棋子,在地上叽里咕噜滚出了好远。

数日后,秦慕尧才清醒了过来,见吴石和弘一眉道长正在他的身旁精心照料。他问:“我这是在哪里?”

吴石笑着说:“慕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凭你的才智,将来一定会胜过弘一眉道长的。只可惜的是,你这个人才再也不会为朝廷所用了。”

弘一眉道长说:“秦公子,京城你是回不去了,皇上已经下旨要你的人头,你搬倒了严嵩这个奸相,为民除害,你的牺牲是值得的,我想等待着你的将会是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不知你有何异议?”

秦慕尧竭力回忆着,过去的那些年就像是梦境一样忽而清晰,忽而模糊,那些年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呢?他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接二连三地打着寒战。

他说:“慕尧积恶难返,多谢二位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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