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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米中文网 > 郝克绿荷 > 第69章 厚黑降
 


嘉靖年间,直隶成清县秦家屯出了一个叫秦慕尧的奇才。他一出生,就显出了天生的灵秀之气,入学后,学压群英,其华章传遍京都,深受翰林吴石青睐,赞曰:“此子具有经天纬地之才,将来必为我大明所用。”

吴石是一位爱才之人,虽说他与秦家无亲无故,曾在暗中多次与秦家来往,资助秦慕尧一直到乡试完毕。

转眼秦慕尧到了十九岁,这年正是大比之年。秦家遵从翰林吴石之意,这年春季就开始安排慕尧进京赴考之事,秦慕尧的父亲秦天寿一再嘱咐儿子到了京城,一定要登门拜谒吴石大人,以求关照和提携,因为吴石是翰林院编修,也是会考的荐卷老师。

节令刚到初春,慕尧到祖茔祭奠完先人,就迫不及待地上路了,他是想见识一下京城,那里是藏龙卧虎之地,各处举子云屯雾集,可以相互切磋学识,对自己有益。

来到京城,慕尧找了一家客栈住下,随即就打听到了吴府所在地。第二天,他递上一个帖子请求见吴大人。吴石这些年,对慕尧也是朝思夜盼,求才若渴。见发育起来的慕尧更是英俊了几分,喜欢得不得了。

二人叙话至深夜。吴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说:“当朝丞相严嵩严大人府上正缺少一经理书禀奏疏批发之人,那天下朝之后,严大人曾和我提起此事,不知你有兴趣否?我以为你是最为合适人选,一来可以解决你在京的花销,二来那严太师位高权重,只要他一句话,即便是考场失利,中个解元亦不成问题。”

慕尧道:“我是读书人,焉肯做人家幕僚?”

吴石说:“此言差矣。你此来不过为的是功名,这中会二字,固要有才学,也要有命。即便是十拿九稳做了官,能出严太师的手心吗?这机会等闲人是轻易遇不到的,设若你与严相府相投,不要说中会,就是中个状元,也不费吹灰之力。”

慕尧沉吟了好半晌,说道:“大人所说皆金石之言,晚生敢不从命?”

吴石说:“大后天是皇太皇的忌辰,此日不理刑名,太师也不到内阁去,我先写一封荐书,着人引你到严府守候,你回去之后准备传见。”

到了后天,秦慕尧起了个绝早,整理罢衣冠,来到了严府所在的西江米巷。但见严府车轮马迹,执帖的、禀见的,官吏出入不绝。等了好久,猛见严府内跑出一个门人来,东张西望,大声叫道:“秦慕尧秦秀才在何处?太师老爷要传见!”

秦慕尧走到那人跟前,通了名姓,那人把手一招,引慕尧到二门,又换了两个导引。穿廊过户,无非是画栋雕梁,慕尧直看得眼花缭乱。真是除却万年天子贵,只有当朝宰相尊。

慕尧跟着一人来到了一处地方,四周都是雕栏,院中陈设盆景花木,中间有三间大厅。那人说道:“你略站一站,我去回禀。”

少顷,见那人出来招招手,慕尧紧走几步,到门前一看,见里面坐在椅子上一人,头戴八宝九梁幅巾,身穿油丝色飞鱼貂氅,足登五云朱履,六十开外年纪,宽额细目,一部大连鬓胡子。他思忖:这一定是宰相了。走上前跪拜,然后打躬,严嵩站起来用手相扶,问道:“秀才多少岁了?”

慕尧道:“生员成清县人,现年十九岁,名秦慕尧。”

严嵩微笑说:“原来才十九岁。”吩咐左右,“放个坐儿,着秀才坐。”

慕尧道:“太师大人位兼师保,职尽公孤,为圣天子倚托治平之元老,生员茅茨小儒,今得瞻视,已属终生荣幸,怎敢列于大人之前?”

严嵩听后十分受用,见慕尧丰神秀异,已有几分喜欢,听他说话在行,不由得满面笑容。说:“老夫综理阁务,刻无宁晷,外省官员禀启颇多。现今裁处乏人,吴大人屡言秀才品行端方,学富才优,老夫听罢甚是羡爱,意欲以此席相烦,只是杯盘之水,恐非蛟螭游戏地也。”说罢,哈哈大笑。

慕尧道:“生员器小斗升,智昏菽麦,深虑宿餐遗羞,有负委任。今蒙太师抬爱垂青,敢不殚精竭驽骀,仰酬高厚?但年幼无知,需凡惟望训示。”

严嵩听罢,自是不敢小觑眼前这位小童了,笑道:“秀才不必过谦,可于明日后带随身行李入馆。”

慕尧打躬谢道:“谨遵钧命!”



就这样,秦慕尧在严府之中过了一月有余,他自己不知批发的禀启每每都过严嵩之子严世蕃的眼睛。要知严世蕃的才情,在嘉靖时为朝中第一,凡内阁奏拟票发,以及出谋害人之事,无疑不是他的主裁,他却每每夸赞和赏识秦慕尧,强于其他幕僚十倍,他对父亲严嵩说:“就怕这个秦慕尧不与我们气味相投。”严嵩说:“他一个小孩子家,一个求功名之人,敢不与我们同心合意吗?”

严世蕃笑道:“父亲还是没看透他,此人见识比我高出几倍,管理奏疏是千妥百当之才,就怕有朝一日生出祸端。”

严嵩道:“不必多虑,只要我们善待于他,假意许他功名,何以与我为敌?”

这日,严嵩亲自设宴招待慕尧,说:“吏部尚书日前送我惠酒两坛,名为绛春雪,真琓液琼苏也。今正务少暇,约君来共作高阳豪客,不知先生有平原之兴否?”

慕尧道:“生员戴高履厚,莫报鸿慈,即承明训,敢不学荷鍤刘伶?奈何涓滴之量,实不能与沧海教深浅耳!”

严嵩大笑道:“先生嬉笑谈论,吐落珠玑,真韵士也。只是你我相契,生员二字不可如此称呼。”

席间,严嵩命下人捧入两个大漆盘,内放缎子两匹、白银三百两、端砚两方、徽墨四匣,赠与慕尧。慕尧极力推辞,说:“将来叼惠提拔,即是厚仪,诸珍物断不敢领受。”

从此,凡有奏疏,都是慕尧执笔,喜欢得严嵩连三鼎甲不知许了多少次。

转眼间到了六月头,一日到了点灯的时候还不见严嵩回来,直到夜深之时,一个家人跑来说道:“老太爷下朝了。”

下朝的严嵩怒容满面,坐在一把椅子上,半晌不言语。然后命人将慕尧唤来,从袖里取出本奏疏来,递给慕尧,说:“先生看此奏该如何办理?”

慕尧打开一看,原来是山西巡抚急请赈恤以救黎民之事。内容大概是:平阳等地连年旱荒,百姓易子而食,饿死者已逾几千人,国相严嵩及内阁大臣壅蔽圣聪,恳请皇上严惩云云。慕尧道:“老太师对此事该做何裁处?”

严嵩怒气未消,说:“老夫意见,言臣某身受国恩,身担重任,每于各省官员无不详细采访,过问地方百姓疾苦。闻山西省前年大有,去岁禾稼丰收,今巡抚奏言平阳等百姓流落,饿死无数,清平盛世,何出此诳诞不吉之言?纯属捏奏灾荒、私收民誉,请敕下山西巡抚查奏,如果言言不谬,自应罪有攸归!”

慕尧听罢,呆了好一会儿。

严嵩又说:“先生也知此裁不甚刻毒,想必另有奇策?可让那巡抚全家受戮!”

慕尧说:“山西荒旱,定然实情,百姓流移,绝非假事。以我之见,先寄札山西巡抚,要他开仓赈灾,一边回奏,说前岁地方丰歉不等,业已劝绅士富户捐助安辑。今岁旱魃为虐,春麦无望,故百姓惶惑。臣已严令各州县按户查明贫困册籍,估计用粮米数目,请旨发赈,不意巡抚参奏在先,老臣百喙莫辩。此于官于民,似属两便,未知太师意下如何?”

严嵩道:“此迂儒只见也!地方灾祸,理应一边奏闻,一边赈济才是。”

慕尧说:“如太师所言,山西百姓如何?因一人之私,害万姓之家,恐仁人君子,必不如此存心!”

严嵩大怒道:“百姓与我何干?所恨那巡抚波及老夫耳!妻妾之道,以顺为首,况你一个幕客乎?”

慕尧也大怒道:“太师以幕客为妻妾吗?”

二人争执得面红耳赤,慕尧若再放肆下去,严嵩叫人打死他也是一件平常的事,可是他怕名声传出去不好听,何况慕尧是有来历经吴石荐举的,随即变了一副面孔,大笑道:“老夫醉了,此事明日定夺。”说罢,拿着奏疏里边去了。

慕尧自觉在严府已难以存身,烦人将行李搬出。次日一早,慕尧叫人禀报了严嵩两次,才放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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