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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米中文网 > 郝克绿荷 > 第73章 阴阳耳(一)
 
第一夜

事到如今,我只能认为自己命该如此了,因为我得了尿毒症,半年来,寻找肾源的求救信息发布到了全国甚至异邦,都没匹配成功,就连再好的医生也对我回天乏术了。

躺在病床上,我的脑子就像视觉里的颜色一样一片空白。一脚踏在阴阳路上,我在阴阳之间已经穿梭了无数次,死亡对于我来说是那般的残酷和无奈,而生的希望又是那样的渺茫。午夜的钟声敲了十二下,这丧钟每敲一下,就等于我接近死亡一步。

突然,我的两耳一阵轰鸣,天塌地陷的感觉又一次汹涌袭来,眼前变得一片昏暗,死神又一次降临。但是很快,这种预兆转瞬即逝,我浑身轻飘得如同一团棉絮,就像去掉了紧箍咒一般。难道说我又一次穿过了死亡的黑洞,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时我清醒异常,听到了一个声响,一个开门的轻轻的微响,接着好像一个人轻轻来到了我的身旁,坐在了那个沙发椅上,我似乎感觉到了他(她)的鼻息。

“医生,”我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不是医生,”那人说,“我是一个你并不认识的人,可是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你的下落。”

是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确实见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他穿着白色的护士服,肯定是冒充护士偷偷溜进来的。我枯搜寡肠,翻遍了记忆的相册,也没找到这张脸孔,它长得的确不敢恭维,铁青的脸色显得有些狰狞,恍惚间叫我误以为是白无常来抓我进地狱了。

“你找我……”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他却又开口了:“是的,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一个叫朱开儒的人的儿子。”

“朱开儒?”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已经很遥远而陌生了。

他点点头,说:“我相信这个名字你一定不会忘记的。”

我说:“是不是他欠下了你什么,金钱或者是人情债?”

他微微一笑说:“都不是,正好相反。要想知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你还需要耐心听我说下去,我想这样,会减少你的一些痛苦。”

接着,他给我讲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这个故事在我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山山是一个孤独的孩子,那时农村的孩子哪一个不孤独呢?他会坐在一个地方发愣,一呆就是半天。突然有一天,山山对他爸说:“有个看不见的老头总是和我说话,他说他叫朱开儒。”

山山爸听后,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哆嗦,然后给了山山一个响亮的耳光:“混蛋小子!”说完,就下地干活去了。村里人都相信,小孩子说毛话,所谓说毛话就是现在人说的那种无厘头的话。

从此,这个叫山山的男孩子喜欢上了一种游戏。他家的院子里本来就有废弃的大木桌子,边缘处有六个窟窿眼儿,文明的人说是捅台球的,村里人都说是拥蛋蛋的。山山团了很多的泥球,晾干后,用一根竹竿在那上面捅这些泥球,每天都会引来很多的小伙伴和他玩耍,当一个泥球被撞进窟窿,就会发出一阵叫声。

山山娘喊山山吃饭,山山总是听不见,自顾玩耍着。山山爸走过去,一个耳光就把山山打醒了:“混蛋小子,光会捅蛋蛋,考试也给我得蛋蛋!”

“不许打我!”山山愤怒了,“朱开儒正告诉我捅球呢!你知道啥?这叫斯诺克!”

山山爹娘听后面面相觑。

朱开儒,十年前的一个老右派,据说是一位大学教授,下放到农村来劳改,正巧住在了他们家。当时,这个魔魔道道的老家伙天天抱着书看个不停,闲下来的时候,就在自己打制的这个球台子上,噼噼啪啪捅那些花花绿绿的球蛋蛋,引来一村的好奇者观看。

有一天,这个朱开儒突然收到一封省城来的信,读完了这封信以后就放声大哭起来,第二天他就死在了村前的水坑里。

在整理朱开儒的遗物时,只发现了一摞书,那些球蛋蛋都不见了,当时人们都感到奇怪。

突然有一天,山山异常兴奋地在球桌上捅这些花花绿绿的球蛋蛋,它们依然崭新,在阳光下反射着水光,和当年朱开儒用的时候一模一样。

山山爸惊异异常,问山山:“这些蛋蛋是在哪儿弄来的?”

山山说:“在咱家屋地下埋着的。”

“你咋知道?”

“是朱开儒告诉我的,还有一本书呢!”山山说着,拿着那本发黄的书,炫耀般地晃动着。

朱开儒死的时候,山山还没出生,他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呢?简直是闹鬼了!

山山娘慌慌张张地去看本地的一个“门头”,叫他来家里驱鬼。门头却摇头说:“你家这孩子是阴阳耳,能和死去的人交流,这对于他来说并无害处,只要好好调教,将来会成大器。”

从此,山山开始抱着那本发黄的书看个不停,学习不见上进,球技倒是提高不少。

几年后,县文体局来人了,告诉山山的父母,这种球叫斯诺克,是一项高雅的运动。那个朱开儒当年在省城小有名气,捅得一手好球,还在体育报刊上发表了不少关于斯诺克的文章,在这方面是全省乃至全国的权威。他们说:“让孩子好好练吧,等有了赛事,我们一定会推荐他去比赛的。这项活动在咱们县甚至咱们省还是一个冷门儿,只要拿到名次,那就了不起了!”……

我听到这里,仍然是将信将疑,问道:“你是说,这个叫山山的孩子,能和朱开儒通灵,这个死去的朱开儒能在冥冥之中指导于他?”

“不错的,”他说,“若不是山山的亲身体会,谁也不会相信这一切的。”

这时,钟楼的钟声敲了五下,天色微微发白。他说:“你好好养病,明天我还会来看你的,继续我们的故事。”说完,他就像一缕轻烟悄然消失在病房,甚至连病房的门也来不及关上。

我感觉自己的病痛神奇的好转了一些,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夜

这一觉睡得好沉,我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许多作古的人都进到了我的梦中,我以为这是弥留之际的征候。这些日子以来,这种亦真亦幻的梦一直在搅扰着我,对于生存我早已心灰意冷了。滞留在耳际的,都是医生抢救时杂沓的脚步声,死亡之神猫戏耗子一样在作弄着我这个濒临死亡的生命,苟延残喘中的我甚至有时垂涎着死亡,想尽快脱离病痛的折磨。

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个陌生的面孔出现以后,我的生命里好像有了一个寄托。醒来时,我在一分一秒地掐算着时间,盼望着午夜的钟声再次敲响。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到特护区,来到我的病床前的,依然轻飘得像是一缕轻烟,可是我能感觉到他是有实体、有呼吸的生命。

“你的精神恢复得不错,”他说,“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说:“你没感觉出,一个人在和你交换着什么?”他指了指自己的肾部。

经他一说,我倒是感到肾部在一阵阵的麻痛。问:“交换着什么?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的肾源和我匹配吗?”

他难看地笑了笑,说:“其实,生命就是一种奇迹,它的里面充满了许多的巧合和契机,组成生命的元素也是纷纭复杂的。”

听他这一说,我倒显得有些迷糊起来。生命现象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未解之谜,谁能解释得清楚?就像他所说的那个叫山山的男孩子,和死去的朱开儒能够通灵一样。

他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梳理着昨天的思路,然后开始继续昨天的那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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