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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米中文网 > 他的掌心娇石榴李霁月朱今白 > 第66章 岁月寒
 
从前只识时光慢,而今才道岁月寒。

宛如一柄闷锤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往她脑袋上狠狠的敲击,支离破碎的神经拼劲力气紧紧的绷着,吊着心里的那根弦。

让它别崩,求它别崩。

石榴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塞在她的鼻腔里,呼吸不通,喘气也不顺,她好像听不懂任霁月在说什么似得,喃喃的问:“小叔叔,您说什么呢,我娘不是在府里面么?不应该好好地在府里面么?”

湿润又怯懦的眼神盯着他想寻求自己想要的答案,任霁月感到呼吸不畅,却只能牢牢的握住她单薄的肩:“石榴,你听我说,你娘知道大哥回不来的时候就做了必死的打算。”

还有很多很多安慰人的话,可是他一句也说不出。

那些冠冕堂皇、冷静的、宽慰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石榴站定,好像失了魂,继而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任府里一片萧条,府里残留的丫头和小厮都跪在地上。

丹桂看到她,一双眼儿哭的通红,拉着她的袖子道:“小姐请您节哀,夫人去了.......”

石榴难以理解。

说好的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的呢?

都骗我,都骗我是吧?

全都抛下她是吧?

她掀开丹桂的手,大步流星的朝内宅里走去,她的身上尽是融化的雪水,发丝儿贴在脸颊上,脆弱的睫毛如雨中的蝴蝶一样翩跹欲坠。

丹桂看到这样的小姐,更是心疼,握住她冰凉的手,哭道:“小姐,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不要这样,求你呢。”

哭,哭有什么用?

石榴总觉得他们在和她开玩笑,她知道她娘身体不好,可是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

她走的很快,中途踢到了一盆花,褐色的泥土附在脚底擦在干净的地板上,更显得慌乱。

走到崔贞的那间屋子时,石榴却不敢开门。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一日之间失去自己的父母,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池中浮萍。

曾经她做过那么多的承诺,她甚至还和爹娘说,等自己学会了做菜必让他们尝第一口,如今都还没实现呢,怎么就......

石榴的手阖在木门上,丹桂站在一旁啜泣,屋檐上的积水凝成了冰柱,临近屋子,被热气熏开滴水掉在石板上,如哭声一样。

牢牢的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心就不痛似得。

门扉朝内推开,窗扇阖的严严实实的,桌椅板凳和各个摆件都规规矩矩的摆在远处,崔贞床前的纱幔却严实的掩着。

青色的幔子绣着粉色的合欢花,这是娘她最喜欢的花,她说她要和爹岁岁月月不相离,欢好一辈子。

石榴将纱幔一点点拨开,瞥见崔贞那张苍白的脸,心一下都凉了。

很冷,不知从哪起了风。

她摸了摸脸,竟不知自己在什么时候落了泪,她狠狠擦了擦,给脸上划出几条红印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的手去扯崔贞的袖子:“娘......”

没有回声。

她扑到崔贞的身上,剧烈的摇着她:“娘,你醒醒啊,你舍得将石榴一个人抛弃在人世么?你舍得么?说好我们是一家三口,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为什么你们都要抛弃我呢?娘——”

丹桂不敢进屋,停在门外小心翼翼的抹着泪。

夫人身子不好,可为人友善,和小姐关系极好。夫人同大人的关系也是极好极好的,成婚这么多年也没有红过脸,许是老天太妒忌,竟将他们任家击的支离破碎。

任太爷死了、任老爷死了、连任夫人也死了。

偌大的任家如今只留下小姐和少爷两个人,他们哪里能够撑起整个人,落在顺天府有心人的手里,怕是连个骨头渣也会啃尽。

石榴一直哭,一直哭。

把心里的委屈、惶恐都哭了出来。

爹死了,娘没了,她在一天之内失去两个至亲。

听冯管家说,娘是殉情的。

她曾和任施章许过三生之约,这一生不论谁走在前面,都要在三途河前停一停,不要渡船,稍稍等等后来的人,他们要一起投胎,再许下辈子。

雪还未停下,落在地上被人踩过、被兽踏过、被车辕碾压过,变成脏黑的颜色。石榴穿着白色的孝服,捧着父母的灵位走向任家的祖陵。

黄色的铜钱纸满天飞舞,被风卷的到处都是。

府里的人都在哭,可石榴却哭不出来了,她哭的太多了,都有些麻木了。有时候她也想,自己这般痛苦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是她又不甘心,凭什么那人杀了她的父亲后还逍遥快活的坐在皇位上,凭什么他如同造物主一样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凭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朱今白打她、骂她、杀她、辱她,她都可以忍下来,可他不能朝自己的家人动手!

她要报仇!她要将朱今白欠她的每一分、每一厘都讨回来。他是皇帝又怎样?大不了她不要自己这条命了,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将他拖到十八层地狱。

回来的时候,任霁月发现石榴好像有哪些地方变了。

变得不爱笑,喜欢一个人待在僻静处一个人琢磨,许是一直失眠,眼底下的青黑色越来越重,行路的时候步履沉重。

任家一连失去两个当家人,许多明里暗里的担子都压在任霁月肩膀上,待他忙的差不多歇下气儿的时候,发现已经入了腊月,快过年了。

这一年过得真快啊。

这日他买了麦芽糖敲了敲石榴的屋子,他记得她极喜欢吃糖,可惜这一年过得太苦,她连这些也少吃了。

去世了的人已经回不来了,活着的人却要好好活着。

这些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因此他希望石榴能快点从丧父失母的阴影里走出来。

进屋的时候,石榴坐在绣凳上正在发呆,她的膝头搭着崔贞绣好的嫁衣,石榴花一样炽热的颜色,是那么的耀眼,夺绝风华,可惜她却不能看见自己的女儿穿在身上,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

石榴抬头,见到他,自顾自的说道:“娘在生前给我最后留的东西便是这件嫁衣了,小叔叔,她本来想看着我们成亲的,如果爹没死的话,娘也不会自裁。”

任霁月知道她内容痛楚,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的亲吻她的额心:“莫哭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石榴点点头,双手紧紧的捏着绣衣,她看着门外飘过的大雪,忽然说道:“小叔叔,等我们把事情忙完后,我们便成亲好不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做神仙眷侣,再也不问世事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任霁月本对凡尘俗世都没有太多欲望,以前读书习字,向往入朝为官也想替石榴遮风挡雨。

可梅林任家根基太深,一举一动对中原读书人的影响极大,这对于朱今白这种掌控欲极强的人无异于是一种威胁。

不如就此归去,隐于世野。

若石榴喜欢金银珠宝,那么他就学习经商,若她喜欢烟雨山川,他们便踏遍中原的每一个角落。

总之,她喜欢什么,他便陪她做什么。

熟悉的沉水香是那么的让人心安。石榴将脸埋在他的胸膛,紧紧的抱着他。娘说,若是喜欢一个人,和他在一起整个人都会心安,石榴觉得自己便是这般。

她想和小叔叔永远在一起,不论是在哪还是做些什么,只要和他在一起,在无聊的事情也会变得有趣。

所以,石榴说道:“小叔叔,要不我们成亲吧?”

任霁月愣了一下,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他在外头从来就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可惜在石榴身边总是觉得自己笨嘴笨舌。

他支支吾吾,愣头青一样:“这么快?”

石榴拉着他的手,说:“如今我的嫁衣娘也为我做好了,这些日子我将仆从都放了出去,府里除了冯管家和丹桂便没有旁的人了,恰好要过除夕,府里好久没热闹过了,我们凑在一起把这些喜事都办了好不好?”

任霁月有些心疼,他想给石榴最好的,这些时日里成亲不论什么都太赶。

可石榴却说:“小叔叔,我不在乎。我们成亲吧,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焦不离仲,一辈子要永远在一起。”

说做就做,这就是石榴的性格。

冯管家早就知道他们没有血亲,看着他们生了情意,一步步走来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丹桂愣愣的,半晌没能将任霁月从少爷转变成姑爷的身份转变过来,听到石榴要和任霁月成亲,手忙脚乱的准备部署,差点跌了个跟头。

幸好府里东西搁置的多,喜烛喜被都有。任霁月和石榴二人都无亲眷,只能请冯管家坐在高堂之上。

冯管家推脱不了,坐在上面看着这两个新人结为夫妻,看着只流眼泪。

梅林任家的香火终于又能延续下去了,想必任老太爷在西天上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入夜,天很黑也很冷,任霁月只喝了几杯酒便有些醉了。他的酒量一向很浅,只同石榴喝了三杯,便觉得地上人影晃晃,一会儿成了四人,一会儿成了六人。

石榴昂着头将最后一杯酒饮尽,她的眼眸是干净到清亮的颜色,她浅笑着,有些不舍的摸着任霁月的脸:“小叔叔,你记着了,我们已成了亲拜了堂,纵使这辈子我......陪不了你,你也不要忘了我,我是你的妻子,小叔叔,你要记着我好不好?”

任霁月已然睡着了,石榴恋恋不舍的在他的脸颊上印上自己的红唇。

她站起来,拿出早已淬好了毒的匕首,她要杀了朱今白,为她的家人报仇。

门大开着,风声呼呼,吹落了满树的花。

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人变了,景却未变,冷漠的永远是苍天,悲哀的永远是故人。

石榴出去的时候,一朵早开的桃花落在她的肩头,她轻轻笑了笑,好像把内心深处久压的痛苦和绝望都释怀了。

她无惧无怕无惶。

来吧,都来吧。

她要像那残雪里的桃花,哪怕盛在枝头摇摇欲坠,哪怕被冰雪冻得彻骨难耐,也要笑春风,就笑春风。

我怕你什么?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完

第三卷 等闲识的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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